嶽揺紡看著香囊沉思的時間過長, 洛春鳩注意到她的異常,便又拿回去仔細瞧。這麼一瞧,她隱約也看出了這個香囊有曲清江的影子。
她回鄉去找曲清江那會兒, 便已經發現曲清江所用的針線與眾不同,文繡院一般都是為宮廷、權貴刺繡的“皇繡”,其所用的線為金絲與彩絲, 一般人刺繡所用的線為絨線,而無論是哪種線, 都需要用兩股絲線撚為一股。曲清江所用的線卻比一般的細線要細一半!
洛春鳩一開始沒認出來是因為這香囊的用色很大膽, 也能奪人眼球, 跟曲清江以往的風格有些許不同。
她正要問這香囊的來曆,嶽揺紡已經先一步問出了口:“公主何不去找繡這個香囊的繡娘呢?”
少府監長官道:“公主也不知道是何人所繡。前些日子,王駙馬的弟弟與吳知府家的小娘子大婚,這香囊便是吳氏的回禮中帶過來的。公主見了,甚是喜歡,問吳氏香囊的來曆。吳氏隻道是其妹所贈,而其妹又是在觀龍舟賽時買的,並不知那繡娘的底細。”
嶽揺紡的目光閃了閃, 道:“妾鬥膽嘗試一番。”
有人主動攬活, 總比少府監長官跑回去跟蔡國公主說沒人能繡出來要好,偌大的文繡院,彙聚了天下最傑出的三百多個繡娘,結果這三百個繡娘還比不上一個寂寂無名的小繡娘, 這像話嗎?傳出去隻會貽笑大方!
“繡好了, 就給公主府送去。”少府監長官是打算不管這事了,將之交代了嶽炎方。
等長官離去,嶽炎方才問嶽揺紡:“你真繡得出來?這可不是你的風格。”
“怎麼也要試一試。”嶽揺紡功利道。
嶽炎方便沒再管她。洛春鳩走了過來, 低聲問她:“你是認出了這是誰繡的吧?”
嶽揺紡佯裝詫異:“我沒看出來,洛掌固看出來了?”
洛春鳩盯著她,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好會兒才道:“這恐怕是樂娘繡的。你已經見過她,也曾跟院丞評價過她的刺繡手法,可見你是了解她的手藝的,你若真認不出這是她的繡品,那說明你學藝不精。”
說完,洛春鳩便走了,臨走時還幽幽地說道,“我已經老眼昏花,即將隱退,我這位子也該有真本事的人坐。”
嶽揺紡聽出了洛春鳩的弦外之音,意思是自己沒資格上位!
她望著洛春鳩的背影,眼神晦澀難明。隨著她鬆開手,原本平整的衣袖被拽得皺皺巴巴。
——
曲清江自從跟來自成都的蒲氏與蘇州的錢氏共同交流探討彼此的刺繡技藝、針法之後,她不僅將蜀繡與蘇繡的某些針法運用到自己的刺繡上,還由此受到啟發,突破了原本隻有些許眉目的“雙麵異色繡”在針法上的固有認知。
趁著還有思緒,曲清江幾乎廢寢忘食,常常鑽研到深夜。
趙長夏不想打擾她,怕斷了她的思緒,直到飯菜熱了三遍,擔心她再這麼餓下去隻怕是會餓壞肚子,便親自將飯菜端進去,道:“娘子,眼藥水害你晝夜不分,我要把眼藥水扔了。”
曲清江敷衍地“嗯”了聲,便沒有彆的反應了。
須臾,她回過神,猛地抬頭:“啊?彆!”
她看見屋外天色已經如濃墨潑染一般烏黑,也知道夜色已深,而桌上還有一絲餘溫的飯菜似乎在提醒她,趙長夏生氣的理由。
沉浸在刺繡的世界中時缺失的記憶也漸漸恢複,她想起自己是知道外頭已經天黑的,然後用了“夜視眼藥水”,結果周圍又亮如白晝,她便忘了吃飯與歇息,繼續鑽研。
想明白趙長夏生氣的點後,她也不辯解什麼,隻道:“我私心是不希望六月將之扔掉的,可那是六月的東西,六月有資格處理。”
說完,語氣中還帶著深深的遺憾。
趙長夏:“……”
她娘子這是吃準了自己吃這一套吧?!
她語氣生冷:“吃飯。”
曲清江也覺得餓了,隨她坐下,抓起筷子夾了根醃黃瓜條,剛要吃,見趙長夏的神色依舊沒有緩和,她心生一計,將醃黃瓜條遞到了趙長夏的嘴邊:“六月,陪我一起吃吧!”
趙長夏道:“我不餓。”
“如果是我喂你呢?”曲清江咬住了一端,起身湊到趙長夏的麵前。
趙長夏:“……”
她隻凝視曲清江一瞬,便咬住了醃黃瓜條的另一端,醃黃瓜條迅速進入了兩人的肚子裡。
彼此剛分開雙唇,曲清江便看見趙長夏唇上殘留的醬汁,她沒多想,——早已習慣,——湊上去將那醬汁輕輕舌忝乾淨。
趙長夏咬緊了牙關,像是在忍耐:“娘子是不想好好吃飯了嗎?”
曲清江隻想吃她家六月,奈何已經近三更,六月明日還得早起上班,她可不希望六月給人留下縱欲過度的印象。
她忽然想到,六月這麼生氣,是不是因為她最近都忙到三更半夜,她們都沒什麼機會行房事?!
隻是一瞬,曲清江便想了許多,趙長夏也沒再板著臉,臉色稍稍緩和,道:“很快太常寺便要祭祀,籍田司要準備祭祀的一些食材,所以我要忙到七月。我回得早,還能提醒你按時吃飯,我若回來得晚,又有誰能提醒你按時吃飯呢?就算落英與芳芷能提醒你,可你會聽她們的嗎?”
曲清江知道是自己想歪了,六月壓根就不是因為那個原因生氣的。
她道:“我聽你的,明日起,隻花五個時辰在刺繡上,彆的時候我也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反正她一直高度集中注意力也是挺累的,適當地放鬆一下,更加有助於她捋清思路。
而且因她在刺繡上的專注,家裡的財政管理工作也轉移到六月的身上。將所有的事務都交給六月處理,也是有些為難她了。
“六月,既然你要忙到七月,那我們得抓緊時間!”曲清江迅速扒了兩口飯,然後拉著趙長夏去沐浴洗漱。
趙長夏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娘子,雖然很想說她忙歸忙,但晚上肯定會在天黑之前回來,所以也不必急於一時。
可既然她娘子都這麼主動了,她要是拒絕,得多掃她娘子的興致。
……
清晨,太陽初升,趙長夏來到田裡,鄭陽等人已經在忙活了,而瓜田旁,正候著一群內侍。
自端午後,宮裡已經差人來問了好幾遍“寒瓜”什麼時候能長好了,四園苑種的那些西瓜倒是長好了,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同的原因,或是沒有趙長夏親自打理,所以不如當時筠州進貢的寒瓜美味。
上至官家太後,下至文武大臣,凡是吃過趙長夏種的西瓜的,都無比懷念她的西瓜。想起籍田司也有種,所以宮裡、東宮都派人來問過。
今日,種了三個多月的第一批西瓜終於成熟,宮裡的內侍一大早就過來了,得知趙長夏還沒來,他們看著瓜田裡那長得飽滿結實的西瓜,恨不得親自去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