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真是哪怕活到一百歲,活到死,也活不明白。
這次不等林大娘說什麼,林懷桂卻開口,隻見他脹紅著臉激動地對林五公道:“懷桂沒忘,爹爹說了,對上以敬,對下以慈,對人以和,對事以真,懷桂沒忘。”
“那你敬了嗎?”林五公看著林懷桂,揚高了聲音冷笑著。
“您坐了我爹爹的椅子……”林懷桂捏著小拳頭激動地說著,眼裡泛起了淚花,“懷桂請你下去,五叔祖公公,這是懷桂爹爹的椅子,也是懷桂以後的椅子,請您莫要亂坐。”
“你既然知道敬上,我是你的叔祖,你的至親長輩,一把椅子我也坐不得了嗎?這是亂坐嗎?”看著小娃兒都快哭出來了,林五公更是冷笑了起來。
一介小兒,還能奈他何?上次他來,這女娃娃不還是得對他畢恭畢敬,客客氣氣的?
他現在才是林家活得最長的人。
林寶善啊林寶善,你威風了一世,在老夫頭上壓了老夫一輩子,可你的兒女以後不還是得仰老夫的鼻息而活?老夫想讓他們活他們就活,想讓他們死,他們就得死!
林五公想著,這時他的眼睛嘴唇裡,都透出股狠勁來,嚇得林懷桂往後退了一步。
“可是,這是懷桂爹爹的椅子,”見有理說不通,被嚇著了的林懷桂的眼淚掉了下來,他傷心地擦著眼淚,可還是努力地跟老長輩說道理,“懷桂有請您了。”
他不想讓彆人坐他爹爹的椅子。
“可你爹爹死了,”小兒的眼淚並沒有打動林五公,他吊著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林懷桂,淡淡地道,“他坐不成了,我是他的長輩,更是你的長輩,這椅子我還能坐不成不成?”
“可這不是您能坐的。”林懷桂說不過他,他委屈地看著林五公,見他不為所動,他掉過頭去尋找他的依靠,淚眼汪汪地看著姐姐,“姐姐,這是爹爹的椅子。”
林大娘以為她很鐵石心腸了,可這一刻,看到弟弟那滿是委屈與控訴的眼,心口還是狠狠地抽疼了一下。
這時,身後的管家們要動,聽到腳步聲,她朝後略搖了下頭,往林懷桂走去。
她看著林五公走去,無視林五公帶來的那個族老此時在旁尷尬笑著的乾笑聲,直到走到人的麵前。
“女娃娃,你忘了給老夫行禮了……”林五公見她從容不迫走來,很是不悅,但他沉得住氣,等人站定了,才淡淡說道。
林大娘看了他一眼,沒理會他,而是低下頭,看著抱住了她的腿,傷心哭泣的小胖子。
不過一會,她的裙麵就被淚水浸濕了。
看得出來,他是真傷心了,小胖子從小並不是個那麼喜歡哭的孩子。
“懷桂,”林大娘知道自己很殘忍,但世道就是這樣,在頭上有強大的人保護的時候,他們可以天真,可以不諳世事,但那個人沒了,他們隻能自己保護自己了,她把小胖子抱了起來,讓他高高地看著那個坐在他們父親椅子上的人,對小胖子陳述道:“你看,有的就是不講道理,你跟他講道理,他就假裝聽不懂,會倚老賣老欺負你。”
她看著努力不哭的小胖子,問他,“宇堂先生有沒有教過,爹爹有沒有教過你,遇到這種為老不尊的人,你要怎麼辦?”
“打,打出去。”林懷桂抽泣著道,他在姐姐的懷裡轉過身,對著老管家軟軟地道,“義叔,打出去。”
老管家一愣,想了一下才明白這是小主子讓他把人打出去,這才如夢初醒,趕緊回頭叫護院,“來人啊,打出去!”
“你敢!”林五公火了,想拍桌子,但椅子太大,離桌子太遠,他拍到了椅麵上。
椅麵太結實,震得他手掌發疼。
但不等他發火,林府的護院就來了。
林五公連聲都沒出,就被蒙著臉從梁上跳下來的烏骨粗魯地一腳踢到地上,把人踢昏了過去且不說,他還一腳踩到了人的臉上。
林大娘抱著小胖子轉過了身,看著椅子。
林五公這個人,於林大娘來說,就是隻紙老虎,還是隻老得隻差推一把進土的紙老虎,她胖爹當年是怎麼收拾他的,她現在也還是可以怎麼收拾他。
不過,她需要幾塊讓小胖子成長的絆腳石,有時候不得不留他們一步。
這時,林守義作為林府老管家還是要留幾分顏麵出來,他攔住了想把林五公的臉踩扁的烏骨,讓護院架了這林五公出去,而那個一直沒出聲,也沒阻攔林五公,隻乾笑過的族老站了起來,不安地在原地打了個轉。
等林大娘朝他望過去,他這才像知道要怎麼辦一樣,一揮袖子,乾笑一聲道:“我家裡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他是林寶善堂了又堂的堂兄弟,對林府也一直心思不正,但他從沒在林寶善手裡討過好,林寶善才剛死,在他心裡餘威還在,他還是怕的,這時見林大娘那冷冷看過來的眼睛居然跟她爹看他的時候有點像,一下子就怕了,都沒跟林府的人打招呼,一溜煙地就跑了。
也是個孬的。
他們走後,林大娘沒放下手中的小胖子,她抱著才六歲,就差不多都有三十多公斤了的胖子弟弟,對著椅子問他,“懷桂,他們再來,你要怎麼辦?”
“請出去!”林懷桂本要說打,末了,還是說了“請”。
但林大娘知道此“請”跟他先前所說的“請”不一樣了。
她輕歎了口氣,慢慢地把弟弟放到了椅子上站著,然後看著胖子弟弟的臉,很是嚴肅地對他說:“小胖子,你得減肥了。”
就差一點,你就差一點壓壞你姐姐的手了,帶你飛的親姐姐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