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遲曜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
而且這麼漫長的時間裡,從來都沒有其他人。
這是她第一次覺得,他們之間可能要有其他人了。
可是她為什麼會難過。
為什麼會覺得,那麼難過。
一種喘不上氣,又悶又脹的難過。
林折夏這天晚上睡得很不好,第二天遲曜給她打電話問她下午去不去看海的時候,她腦袋昏沉地應了一聲。
“還有誰啊?”她反應慢半拍,才想起來問,“如果有老劉的話我就不去了,我有點怕他。”
遲曜:“你怕什麼。”
林折夏:“因為他是教導主任,我這種七班的學生,心理上有壓力,你們這種一班的人是不會懂的。”
“……”
遲曜報了串名字。
報到最後,林折夏聽見他說了個“沈”字,然後卡了一下,才把人名字念順:“沈珊珊。”
林折夏忍不住問:“你跟她很熟麼。”
遲曜:“?”
林折夏:“……哦因為我聽說你們初中也是同學,就隨口問一下。”
說完,她又有點害怕聽到回答。
畢竟他們一起參加競賽的,多多少少會比其他人稍微熟悉點吧。
“算了,你不用回答我了,”林折夏急匆匆地說,“我要起床,先掛了。”
老劉沒跟來海邊。
從酒店坐車出發去看海的隻有他們幾個二中學生。
沈珊珊今天穿了一條白色的裙子,長發披著,比昨天穿校服吃飯時的樣子吸睛很多。這條裙子很適合她,顯得整個人更溫柔了。
她站在遲曜身邊,鼓起勇氣和他說了句什麼話。
遲曜也回了她一句。
兩個人站在一起,看著很登對。
林折夏從小就被林荷說不像女生。
也確確實實在男孩子堆裡混了許多年,在這種穿白色裙子的溫柔女孩麵前,感覺到一些拘謹。
她看了眼自己身上那件男女同款淘寶T恤,還有一條穿起來十分舒適的褲子。
然後猝不及防地,被徐庭從身後懟了一下:“林少怎麼不走了。”
林折夏脫口而出一句:“你管我。”
徐庭倒是愣了下:“今天脾氣那麼衝呢。”
林折夏很快調整過來:“我就想放慢腳步,好好感受一下海風。我覺得像現在這種快節奏的生活,讓人走得太快了,這樣不好。”
“走個路,你感悟還挺多。”
“人就是要善於思考。”
徐庭:“說得對,要多感受生活。彆像那倆似的。”
徐庭說“那倆”的時候,指了指前麵的遲曜和沈珊珊:“都來海邊了,還在聊昨天物理題。”
林折夏小聲說:“……原來他倆在聊物理題。”
徐庭沒聽清:“什麼?”
“我說,”林折夏提高了聲音,“人家確實是比你好學。”
“得了吧,那叫自我折磨。”
徐庭的宗旨向來是寓教於樂,“我才不要在比賽結束之後,繼續鑽研物理呢,該放鬆的時候就是要放鬆點。”
“對了,”徐庭又轉移話題,“等會兒到了海邊,咱倆先離他們遠一點。”
林折夏:“?”
徐庭:“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是沈珊珊說她有話想單獨和遲曜說,反正她是這樣拜托我的。”
“會不會是表白啊,”徐庭猜測,“沈珊珊看著挺喜歡遲曜的,而且有話需要單獨說,嘖,除了表白什麼話需要單獨啊——”
林折夏知道沈珊珊今天會和遲曜表白。
但沒想過會選在海邊,也沒想過會是現在。
她以為會是在一個人更少,也更隱秘的地方。
她腦子裡亂亂的,沒有理會徐庭,徐庭倒是把她當可以一起八卦的人,說個不停:“說起來我覺得他倆還挺配的,而且都很喜歡物理,有共同語言很重要。”
“遲曜這個人身邊也沒幾個異性,就他那性格,就一個你,不過你應該算哥們,也不能算異性。反正,沈珊珊算是鳳毛麟角的異性之一了吧,起碼還在同一個競賽隊呢——哎,林少,你怎麼突然走那麼快,等等我啊。”
林折夏:“你有點煩,影響我散步了。”
她不想聽徐庭說話。
如果手邊有藥的話,她甚至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把他啞。
她走到海邊,自己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後,腦子裡還是很亂。
她胡亂地想:沈珊珊去表白了嗎。
表白會……成功嗎。
沈珊珊昨晚都能打動她。
表白的時候,也會這樣打動遲曜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徐庭找了一圈才找到她,剛在她身邊坐下,就看到林折夏猛地站了起來,問他:“遲曜在哪?”
徐庭愣了下,指指對麵:“應該和沈珊珊在那邊……吧。”
他嘴裡的“吧”字剛說出口,林折夏已經跑了出去。
這片海灘很長,而且分成好幾塊區域,現在又是小長假期間,海邊擠滿了遊客。
烈日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麵上,折射出過分耀眼的光芒。
林折夏穿過熙攘的人群,艱難地往對麵海灘跑去。
她知道自己很衝動。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去打擾遲曜和沈珊珊。
但直到這一刻,即使再遲鈍,再沒有經驗,她也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內心有一個最隱秘的,她一直不敢承認的念頭。
擋在她麵前的遊客還是很多。
她有些焦急和慌亂地,在人群裡不斷找尋遲曜的身影。
在這個瞬間,全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海邊的風聲,人群的嘈雜聲,攤販的吆喝聲——這些都離她很遠。
隻有那個來自心底的聲音變得越發清晰:
她不希望遲曜和彆人在一起。
林折夏穿過人流最密集的地方,來到偏僻無人的角落。
她在這裡找到遲曜的時候,沈珊珊已經不在他邊上了。
海邊角落隻剩穿黑色防風衣的少年一個人坐在海灘邊上,他不適應人群,曲著腿兀自坐著,背影都透著股生疏的感覺。海水被風卷起,在礁石上發出“嘩啦”聲,遠處,剛剛退潮的海水即將又要漲潮。
遲曜聽見她的腳步聲,側了側頭,出聲問她:“你怎麼回事。”
林折夏停下腳步,喘著氣,模樣很狼狽。
遲曜還是那個熟悉的語調:“腿好全了麼,就在海邊跑馬拉鬆。”
“……”
林折夏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問:“你一個人在這坐著嗎。”
遲曜不甚在意地說:“剛才還有一個。”
“那……她人呢。”
“我嫌吵,讓她換個地方看海。”
林折夏知道遲曜不會把沈珊珊的事情告訴她,畢竟一個女孩子鼓起勇氣來表白,不是可以私下拿去和人隨意談論的東西。
但她也立刻反應過來,遲曜沒有答應。
她彎著腰,站在距離遲曜不到五米的地方,心跳劇烈得快要喘不上氣。
她終於發現那天問過陳琳的問題,她其中早就有了答案。
確實不像陳琳說的那樣,不是因為長大,不是因為察覺到遲曜是個男孩子了。
是因為喜歡。
因為過於熟悉,所以才在漫長歲月裡被忽視了的,悄然發生著的,不自知的喜歡。
在禮堂演講時心跳加速不是因為緊張,曾經戴著圍巾時紅了耳朵也不是因為呼出的熱氣太過滾燙,運動會那天的反常也從來都不是因為天氣太過悶熱。
林折夏相信,還有無數個類似這樣的時刻。
無數個曾被她忽略的時刻。
原來她一直都沒搞懂。
這就是喜歡。
世界在這一刻天旋地轉。
某一瞬間似乎轉回到幾天前香煙繚繞的寺廟,轉回那顆百年古樹下,轉回到那句旁人無意間提及過的話上。
——如果你喜歡一個人,你一定會發現的。
她對遲曜的心動,來得並不大張旗鼓,更像是漫長歲月裡一點一滴彙聚起來的海水,直到海水漲潮快要無聲將她淹沒,這才恍然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