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亨伯特·亨伯特 六(1 / 2)

默讀 priest 9023 字 8個月前

那房子太大了,有限的人氣浸染不過來,散發著一股死氣沉沉的味道。

那是陽光、鮮花與燈光都無法驅散的死氣。

他站在玄關處,踟躕著。

按理來說,這應該算是他的家,可他每次踏上這一塵不染的玄關,麵朝滿室透過落地窗打進來的陽光,心裡都是含著畏懼的。

這時,隱約的音樂從樓上傳來,悠揚的女聲在反複吟唱副歌,他恍惚了片刻,好像隱約知道要發生什麼似的,緩緩地邁開腳步,往裡走去。

落在他身上的陽光觸感變得很奇怪,陰冷潮濕、涼颼颼的,不像陽光,反而像是暴雨中的風,吹過他裸/露在夏季校服外的小臂,上麵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他走上二樓,音樂的聲也越來越清晰,那熟悉的旋律如鯁在喉地卡在他的胸口,他有點呼吸困難,忽然停住腳步,想要逃出去。

然而當他驀然回頭時,他才發現,自己身後所有的東西都已經融化在了黑暗裡,一切都好像是既定的、編排好的,他麵前隻有一條路、一個去向。

無處不在的黑暗從四麵八方包抄過來,逼迫他退上狹窄的樓梯,逼迫他推開那扇門——

“轟”一聲巨響,他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耳邊炸開了,然後他低頭看見了倒在地上的女人。

她的脖頸不自然地往一側歪著,身上已經泛出了僵硬的鐵青色,眼睛卻是睜著的——好像她的身體已經死了,靈魂卻還活著。

女人直挺挺地盯著他,眼角留下兩行血淚,冷冷地問:“你為什麼不救我?”

他的呼吸驟然一緊,倏地後退。

女人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衝他伸出一隻已經生出了屍斑的手:“你什麼都感覺得到,為什麼躲著我?為什麼不救我?”

那隻手被席卷而來的黑暗纏住,黑暗像是有了生命,毫不留情地侵吞著她,她不斷地發出慘叫與質問,奮力地伸手去夠他,卻又不斷地被拉入黑暗。

他下意識地拉住了那隻冰冷而布滿屍斑的手,聽著呼嘯的尖叫,感覺自己在不住地下墜。突然,身後有什麼東西拽住了他,他的後背抵在一個堅硬而溫暖的身體上,一雙手環過他,往上移,蓋住了他的眼睛。

他聞到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上有淡淡的煙味,隨即,指縫間有一道光倏地炸開——

費渡猛地驚醒。

他正坐在自家的書房裡,翻看一本有些枯燥的項目書,看到一半睡著了。

此時正是下午,一股帶著潮氣的涼風從窗外湧進來,窗外不知什麼時候風起雲湧了起來,眼看醞釀著一場大雨,夢裡那些轟鳴的響動和乍起乍落的強光,原來是電閃雷鳴,手機在旁邊響個不停,上麵顯示已經有了三個未接電話——難怪他做夢都聽見那段音樂。

費渡深吸了一口氣,一邊站起來去關窗戶,一邊拿起手機:“喂?”

張東來的聲音吱哇亂叫地撞進他耳朵:“這大白天的,費爺,你這又是在哪個美人身上下不來了,我給你打了好幾通電話,你都沒接!”

“雷太大了,沒聽見。”費渡頭還有些沉,揉了揉眉心,“乾嘛?”

張東來:“風大雨大太陽大,寶貝兒,出來浪啊!”

費渡走到窗邊,感覺空氣中的水汽幾乎就要噴薄而出,窗邊的植物都微微垂下了頭:“這破天,上哪浪去?”

張東來說:“西嶺生態區那邊新開了個越野賽車場,牛逼得不行,他們專門開辟了一個‘死亡賽道’,天不好的時候才開,越暴風雨越刺激——那話怎麼說的來著?海燕兒啊,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費渡聽完,隻覺得泥點子都隨著這話濺到了耳廓裡,一臉冷漠:“作死啊?”

“你聽你這話說的,多麼的暮氣沉沉,一點都沒有當代青年的活潑氣。人這一輩子,吃過見過,還能乾什麼?不就剩下作死玩了嗎?”張東來振振有詞道,“車你不愛開就不開,過來露個臉就行,我告訴你說,他們這車場配了俱樂部,拉了個小藝術團過來,裡麵各種氣質美人,有黑長直大美妞兒,還有拉琴的小文青,跟那些蛇精臉不是一個檔次的,完全符合你的事兒逼品味,機會難得,你快點過來,彆沒事在家迷戀老男人了——人不都找對象去了嗎?”

“你消息還挺靈通,”費渡嗤笑一聲,他是個溫室裡長大的總裁,並不想當一個活潑的小傻x,在大雨中作死玩,本打算回絕掉,拒絕的話已經到了嘴邊,“我就不……”

這時,費渡斜靠在窗邊,忽然看見了自己光線暗淡的書房,不知怎麼就想起了方才那個顛倒的夢……還有那雙沾著煙草氣息的手。

距離給陶然添宅那頓飯局,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以前三天兩頭去騷擾陶警官的費渡連個電話都沒打,一來是知道陶然有喜歡的人,不便太過打擾,二來是他每每看見那倒黴的遊戲機,就渾身不對勁。

今天更是要命,還噩夢纏身了。

“行吧,”費渡臨時改了口,“你把地址發給我。”

進入七月底,燕城的雨季也接近尾聲,然而連綿的雨水非但沒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反而越發喪心病狂起來。

駱聞舟下班之後兩小時又去而複返,他把車往市局門口一扔,也沒拿傘,直接把帶兜帽的衣服往頭上一罩,頂著雨衝進了大樓。

“駱隊,二樓會議室,快點!”

駱聞舟把**的外套抖了抖,露出手背上三道血痕,三步並兩步地跑上二樓,卡在胸口裡的一口氣這才喘過來:“到底什麼情況?”

“不知道,我也剛到,”陶然把雨傘胡亂卷起來,“你手怎麼了?”

駱聞舟沒好氣地在手背上已經止血的傷口上撓了撓:“我們家燈泡癟了,我那正黑燈瞎火的換呢,老爺子突然打電話催命,催得我一不留神踩那祖宗尾巴了——陸局!”

說老爺子,老爺子立刻就到。

陸有良飛快地衝他倆一招手,一陣風似的刮往會議室,駱聞舟和陶然連忙跟上。

“今天是市十六中招生夏令營的最後一天,學校組織這些參加夏令營的學生去西嶺的古猿人遺址紀念館參觀,租了一輛中巴車,上麵除了司機外,有一個帶隊老師和十八個開學升入畢業班的小學生,下午五點左右,參觀結束,他們發車往回走,原定七點到學校,結果現在連車再人,一起失聯了。”

半夜三更驚動市局刑偵隊,想也知道肯定不是車禍。駱聞舟和陶然對視一眼,誰都沒插話,陸局一抬手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會議室裡的人正要站起來,陸有良抬手往下一壓:“彆管我,繼續說!”

會議室的幻燈應聲一變,一副巨大的實景地圖鋪在了上麵。

“失蹤中巴車的車牌號為燕nlxxxx,來自恒通租賃公司,司機韓疆,男,四十一歲,駕齡十五年,帶隊老師胡玲玲,女,三十二歲,是十六中的老師,燕城本地人。這輛車五點零五分時,從西嶺的博物館後門出發,進入國道,大約六點左右,幾個學生家長得知因為突發極端天氣,該國道部分路段臨時封路,曾經打電話和老師確認,得到的消息是已經繞行了,但路況不太好,預計到校時間比計劃晚一到兩個小時。”

“七點四十左右,家長又打電話,想知道他們到哪了,帶隊老師胡玲玲的電話卻顯示已關機。這時家長還沒意識到有問題,緊接著又打了孩子的電話,接通後聽見裡麵有孩子的哭聲、尖叫聲和男人吼叫怒罵的聲音,沒等他問清出了什麼事,四秒鐘後,電話被掛斷了。”

“家長隨即報警,車上有幾個孩子帶了有兒童定位係統的手機,但是追蹤結果顯示它們零散地分布在一個山腳下,推測可能是被勒令扔了。但還有個孩子穿的運動鞋上有gps芯片,顯示他們的位置現在已經偏離既定路線,到了西嶺縣南部山區,還在行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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