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麥克白十五(1 / 2)

默讀 priest 6643 字 8個月前

“我母親是懷著我的時候嫁給周峻茂的,我是她和前夫的兒子,當然,他們對外隻說是‘早產’,”周懷瑾苦笑了一下,“外人都覺得周峻茂有本事、有毅力、熱心公益,還愛國——簡直就是德高望重的標準模板,費先生,你不會也這麼認為吧?”

費渡略帶訝異地抬起眼。本文由。。首發

“哦,我聽說老費先生喪偶後一直單身獨居,”周懷瑾顯然誤會了他驚詫的緣由,略帶自嘲地一攤手,“怎麼,這種事對你來說很難理解嗎?”

費渡輕聲問:“這麼說你做過親子鑒定?”

周懷瑾聳聳肩:“這有什麼好做的?我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周峻茂自己總不會弄錯,如果不確定,他應該做過吧。我對他沒什麼幻想,懷信是他正經八百的獨生子,他都漠不關心了這麼多年,何況是我——不怕你笑話,他沒把我毒死,已經是多方博弈的結果了。”

費渡的手仍在不受控製地哆嗦,他隻好稍微用了點力,掐住了冰冷的礦泉水瓶,同時若有所思地看了周懷瑾一眼——雖然周懷瑾看起來非常年輕,當根據登記的身份證件來看,他已經三十八周歲了。

周懷瑾恐怕不太清楚,三十七八年前,親子鑒定的技術還並沒有推行開。

“你在暗示周峻茂這個人,”費渡思考了一下措辭,“會用一些不太正當的手段?”

“不然你以為我生父是怎麼死的?真的是死於心臟病嗎?”周懷瑾冷冷地說,“他的左膀右臂鄭凱風就是個地痞流氓出身,物以類聚,他們沒有什麼是乾不出來的。”

“你怎麼知道的?”

“我母親臨終時告訴我的,她年輕時不滿我生父的控製欲和一些……不那麼容易接受的癖好,又舍不得離婚,種種誘惑下出軌周峻茂,在周和鄭那兩個人渣的攛掇下,與他們合謀做了那件事。但是奸/夫/淫/婦也想天長地久麼?”溫潤如玉的周懷瑾露出他藏在皮囊下幾十年的尖刻,“那也太好笑了。沒多久,她就發現,這個男人比先前的人渣有過之而無不及,又不巧有了我。周峻茂一直以為她手裡有他們當年陰謀殺害周雅厚的證據,因為這個——和她手裡的集團股權,他一直捏著鼻子假裝我不存在。”

費渡心頭的疑雲越來越濃厚:“以為?”

“我母親在一家私人銀行中有一個秘密保險櫃,除了她本人和她指定的遺產繼承人之外誰也不能打開,那把鑰匙就是她用來牽製周峻茂的東西,後來到了我手裡,”周懷瑾歎了口氣,“現在反正周峻茂死了,我也可以實話實說——保險櫃裡其實隻有一盒過期的心臟急救藥。要不然我早就讓他身敗名裂了,還用得著像現在一樣委委屈屈地虛以委蛇?”

“你說你是周雅厚的兒子,”費渡緩緩地問,“都有誰知道這件事?”

“周大龍表麵仁義道德,但一輩子以鷹狼自居,怎麼可能任憑彆人知道他頭頂的顏色?除了鄭凱風,其他人應該是被蒙在鼓裡的。不過懷信……”周懷瑾說到這裡,再一次抬頭去看手術室的燈,他頓了頓,艱難地說,“懷信從小就比彆的孩子敏感,我覺得他應該猜到了,隻是沒有開口說過。這孩子……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母親被當年那樁謀殺案折磨了一輩子,生懷信的時候年紀又大,產後抑鬱加重了她的精神問題,根本無暇照顧他。在周家,除去我母親那個愚蠢的殺人犯,他是唯一一個與我有血緣關係的人,他那麼小、那麼無辜,雖然身體裡流著那個人的血……可是他隻有我,我也隻有他。”

這是一對在扭曲的家庭中長大的兄弟,理所當然地有彼此憎恨的緣由,又被迫在漫長的時間裡相依為命。

周懷信雙手合十,抵在自己的額頭上:“如果有報應,為什麼會落到他身上?”

費渡知道,此時按照社交禮儀,他應該伸手在眼圈通紅的周懷瑾肩上輕輕拍兩下表示安慰,然而他心頭是一片冷漠的厭倦,他像個新陳代謝緩慢的冷血動物,懶得伸出這個手。

他歪頭打量了周懷瑾一番,語氣平淡地接著問:“你剛才說懷信是老爺子的‘獨生子’——這麼說,你已經知道楊波和周峻茂沒有血緣關係了?”

“你們查過楊波和周峻茂的親子關係了?國內警察的動作還挺快。”周懷瑾用力眨了幾下眼,努力平複著情緒,啞聲說,“楊波這個人……非常淺薄,誌大才疏,每天跟在鄭凱風屁股後麵轉,自詡是鄭凱風的學生,其實根本隻學了表麵功夫。這麼一個人,既沒有資曆也沒有能力,出身和學曆都乏善可陳,年紀輕輕為什麼會被提拔到那個位置?自然有人猜,所以當時流出了‘私生子’的謠言。”

“這謠言一度傳得沸沸揚揚,但無論是周峻茂本人,還是楊波的靠山鄭凱風,都沒有出麵澄清過,久而久之,那小子可能還真以為自己是‘還珠太子’了。”周懷瑾捏了捏礦泉水瓶,搖搖頭,“他悄悄收集了周峻茂和自己的dna,私下找了個不大正規的親子鑒定機構……連這也偷偷摸摸的,有些人真是從骨子裡就上不得台麵。”

費渡順著他的話音問:“你發現了他私下裡找人做鑒定的這件事。”

“那個黑作坊的負責人是我打球認識的,算是球友吧,”周懷瑾說,“典型的‘白垃圾’、騙子,他知道不少人的秘密,看起來好像是個鋸嘴的葫蘆,什麼都能保守,其實私下的交易多得是,就看你付不付得出他的價格。”

“他把這件事告訴了你——”

“應該說,他把這件事免費贈送給了我,”周懷瑾說,“我付費買的是另一項服務,我讓他把懷信的樣本換了進去。”

楊波,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莫名其妙地被大老板賞識,心裡多半是又自豪又感激,甚至可能有些誠惶誠恐,他一定曾經兢兢業業地跟在有知遇之恩的男人身邊,每天都在挖空心思地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平庸,說不定還會把那一生充滿傳奇的老人當成自己的奮鬥偶像。

可是如果有一天,他發現自己得到的這一切,可能隻是因為自己是“偶像”的合法繼承人呢?

剛開始,他必然是震驚並伴隨著憎恨的,因為這意味著他的母親背叛了他的父親和家庭,而他的人生的偶像背叛了他的信任。

可這個人或許天性中就有懦弱和卑劣,這並不堅定的憎恨沒能長久,他很快又會升起某些異樣的想法——原來自己本該也是個含著金勺出生的,完全可以和那些靠著父輩混的“青年才俊”們平起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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