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韋爾霍文斯基十(1 / 2)

默讀 priest 8698 字 8個月前

費渡把車停在路邊,兩個人順著馮斌和夏曉楠走過的路,一路走向鐘鼓樓東側的小門。

冬至前後,最是晝短夜長,這會儼然已經有入了夜的意思,介於月牙和半月之間的廣寒玉蟬高掛在遠處鐘鼓樓的一角,沾染了一點昭昭的霧氣,與瓦片上細細的雪光遙遙相對。

“所以出走的理由是學習壓力太大,跑出來過聖誕?”費渡緊了緊圍巾,若有所思地說,“這理由你們也信?”

“說得過去,誰還沒年輕過?小崽子們什麼事都乾得出來,有時候不一定非得要符合大人的邏輯。”駱聞舟不經意地擋在他上風處,同時仔細地端詳起周遭。

白天來時還沒有這種感覺,這會天一黑下來,整個鐘鼓樓景區就成了一片碩大的迷宮,所有的路燈都長得一模一樣,長長地列隊成排,好似武俠裡某種詭秘的迷魂陣法。

附近除了地標性的鐘鼓樓本身,所有小巷仿佛都是如出一轍,連仿古的老店鋪掛門臉的位置都差不多,到處都是三岔路,偶爾能碰上一兩個撞大運似的路標,還標得不明不白,人在其中,走著走著就不知串到了哪裡。

他們倆都不是找不著北的路盲,尤其駱聞舟,做了好多年的一線刑警,對地理環境與人的麵部特征有特殊的敏感性,可饒是這樣,夜間穿梭在側門的羊腸小路裡,也覺得有點暈頭轉向。

“不對,回來,不是那邊。”駱聞舟打開手電筒,對著稀有的路標研究了好一會,把轉錯方向的費渡叫了回來,“這倆崽子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到底是怎麼半夜摸過來的?”

費渡突然冒出一句:“半夜去鐘鼓樓,他們倆是為了看情人鏡吧?”

駱聞舟原本站在路標旁邊的小台階上,猝不及防地一腳踩空掉了下來,嘴裡結巴了一句:“什、什麼?”

“‘情人鏡’是本市十大約會勝地之一,就在鐘鼓樓景區,”費渡奇怪地說,“你沒聽說過嗎?”

駱聞舟以己度人,以為自己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還想暗搓搓地以“實地考察案情”為幌子,把費渡拐來,在玉皇大帝他老人家麵前領張證,然而他千算萬算沒想到——費渡竟然不務正業到這種地步,沒事整天研究約會勝地。

“我為什麼要聽這種破事?”駱聞舟沒好氣地說,“我看你的專業就是泡妞泡傻小子吧,一天到晚淨是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你們家到現在沒倒閉,真是家底豐厚。”

費渡非常冤,因為這恰恰屬於他為數不多的“正事”範疇——鐘鼓樓這個主打情侶主題的旅遊項目做得非常簡單粗暴,效果卻異乎尋常地好,一直是所有打算涉足相關領域的老板們百思不得其解的課題之一,費渡不單知道鐘鼓樓有個情人鏡,連情人鏡旁邊照相小店的年營業額都耳熟能詳。

他茫然了一瞬過後,很快敏銳地注意到駱聞舟話音裡的氣急敗壞,費渡心裡忽然輕輕一動,意識到了什麼。

費渡使出了十分的功力才憋住了沒笑,假裝自己不知道“調查”是個幌子。

駱聞舟則感覺自己辦了一件再蠢也沒有的事,打定了絕不能讓費渡知道的主意,假裝自己是個正經民警,“調查”並不是一條幌子。

兩人各自扯住“幌子”的兩邊,分彆用“無辜”和“正直”的眼神對視了一眼,又各懷鬼胎地移開視線。

費渡有理有據地說:“鐘鼓樓景區的全價票也就是二三十塊,既然這個馮斌家境不錯,他應該不會在乎這點錢,會選澤晚上來,很可能隻是不想讓人發現他和那女孩的關係。”

駱聞舟煞有介事地一點頭:“有道理,還有嗎?”

費渡:“……”

遊刃有餘的費總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假裝沒在約會”的約會,一時英俊瀟灑地忘詞了。

駱聞舟:“再往前走走看。你猜隱瞞的動機是什麼?早戀一般也是瞞著老師家長,很少連一起出走的死黨也瞞吧?”

費渡順著他的話音說:“兩種情況,要麼是自己覺得跌份兒,要麼是為了保護對方——馮斌花這麼多心思帶女孩去看情人鏡,推測應該是後者。”

“嗯,那——”駱聞舟好似不經意地點頭之後,突然話音一轉,“你以前也不在乎違章停車那點罰款,整天在市局門口招搖過市,怎麼最近開我的車到市局來,反而知道規矩,去找停車場了?你算前者還是後者?”

費渡一頓。

駱聞舟撩起眼皮看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不趁機表個白嗎?我還等著聽呢。”

“都不是,”費渡回過神來,曖昧地笑了,在駱聞舟腰上摸了一把,壓低聲音,“那不是公安局嗎,我怕我‘無證駕駛’,被抓起來——警察叔叔,什麼時候跟我去情人鏡前領個證?”

駱聞舟:“……”

這王八蛋果然早發現了,在這裝蒜呢!

費渡這棵洋蔥大瓣蒜真是要多煩有多煩,一點也不招人疼,駱聞舟此時覺得他從頭發絲到腳後跟,沒有一個細胞的可愛之處,什麼花前月下都多餘想著他,這種貨色隻配給拖回家扒光了扔床上。

掉光了葉子的古樹枝杈間,能看見鐘鼓樓上古樸的大鐘,夜色澄澈。

兩個假正經終於撕開了那張千瘡百孔的“幌子”,把那樁凶手是誰一目了然的凶殺案丟到了一邊。

“我十五六歲的時候,也策劃過集體出走,不過理由比‘過洋節’像樣一點——當時是肯德基還是個什麼組織,辦了一場中學生籃球賽,獎品是一批nba明星的簽名籃球,正好有我喜歡的球星,我就糾集了一幫人,從一個同學當護士的表姐那騙來一打病假條,跟家裡說是學校組織競賽夏令營,跑到外地打了半個月的比賽。”

費渡:“……”

這熊得讓人歎服的崢嶸歲月。

“果然拿到了獎,還糊弄我媽說是同學出國玩帶回來的,”駱聞舟和他並肩走在幽靜的小巷裡,拉過他的手,覺得涼,就把尚帶餘溫的栗子給他捂手,並且用餘光時刻提防著他偷吃,“後來開家長會,老師跟我媽一通氣,這事就穿幫了,我爸回家聽說以後,把我臭揍了一頓。”

費渡總覺得像這種晚期問題兒童,不是簡單的暴力能鎮壓得了的。

“我爸這人,看起來挺嚴肅,其實也很通情達理,”駱聞舟說,“等他從氣頭上過去,回過味來,於是跟我說,‘強扭的瓜不甜,不愛上學就拉倒吧,愛去不去’。”

駱聞舟那堪稱雞飛狗跳的家長裡短故事,對費渡來說有著不可思議的吸引力,每次聽他偶然間提起隻言片語,都覺得像邂逅了一顆幕後彩蛋,見駱聞舟說到這突然停下,費渡忍不住追問:“然後呢?”

駱聞舟:“剛開始我還挺高興,以為他老人家從此‘回頭是岸’改吃素了,沒想到然後他就很‘通情達理’地把我高二的學費和生活費一起扣下了。”

“我雖然偶爾逃學,也沒做好真當失學兒童的準備,隻好趁放假出門打工賺學費,那老東西說到做到,真一分錢都沒給我。我給人家送了倆月的桶裝水,就為了一個球……不許笑。”

這個故事要是也能存起來當標本,費渡感覺他能拿著把玩半輩子。

“每次說起這些丟人現眼的事都讓我主講,”駱聞舟抬起胳膊肘戳了他一下,“該你了。”

費渡:“……”

他漫長的成長經曆中著實沒有什麼好玩的事,可是實在舍不得此時破壞氣氛,隻好搜腸刮肚地想了好一會,還真就從乏善可陳的記憶裡扒拉出一件事。

“好吧,”費渡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駱聞舟做出洗耳恭聽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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