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韋爾霍文斯基二十七(1 / 2)

默讀 priest 8243 字 8個月前

費總可能是身負民間傳說的不傳之秘——“拍花”絕技,三言兩語地把肖海洋忽悠上了車,中途還不慌不忙地下車買了一塊車掛熏香,將以前那個喪心病狂的固體清新劑順手塞進了路邊垃圾桶。

肖海洋從他下車開始,就在思考:“我不都告訴他地址了嗎?導航一下不就行了,我為什麼要上車當人肉導航儀?”

直到費渡挑三揀四地辦完了他的“要緊事”,小眼鏡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安全帶都沒來得及解開。

“這回好多了吧?”漿果香從白瓷包裹的掛香裡散開,像一陣清冽的風,把車裡的空氣洗了一遍,費渡歎了口氣,“他這車我開了幾天,快熏出腦震蕩來了。”

肖海洋沒心情和他討論這些小情調,飛快地推了一下眼鏡,他一隻手猶猶豫豫地扶在了門上:“你……你應該知道怎麼走了吧,勞駕把我放在最近的地鐵站口。”

費渡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想和我一起去嗎?”

肖海洋聲音有些發澀:“我被停職了。”

“那不是正好,”費渡一笑,“你停職,我沒職。咱倆現在都是普通公民,私下裡去拜訪一個小女孩,不是以警方名義問話,也不用非得通知監護人。”

肖海洋不吭聲。

費渡一聳肩,果真把車靠了邊,停在一個地鐵站門口,十分無所謂地說:“那行,不想去你就下車吧,今天麻煩了。”

地鐵口人來人往,一個小小的書報亭仰麵朝天地支著攤,旁邊正小火煮著一鍋待售的玉米。肖海洋把車門推開了一角,寒風立刻在他的眼鏡封了一層白汽,費渡也不挽留,兀自打開車載廣播,聲音清脆的主播正在聚焦社會熱點。

“那麼現在,‘校園暴力’重新成了熱門話題之一,不知道大家在學校裡有沒有經曆過不為人知的心酸呢?來自手機尾號‘0039’的朋友說:‘我上小學是四十年前的事了,有一次被班裡幾個同學堵到,罵我是狗崽子,還把我扔到了河裡,河水剛剛結出一層小冰碴,冷得刺骨,從那以後,我腿上就落下了毛病’——唔,看來這是一位比較年長的朋友發來的一條有溫度的信,他當年的同學真的很過分,四十年都念念不忘……”

肖海洋縮回了自己邁出去的那隻腳,一言不發地關上了車門,板著臉正襟危坐在副駕上

費渡觀察他,觀出了一點頗為有趣的地方——這個肖海洋身體的重心永遠都是前傾的,肩膀和後背永遠都是繃緊的,眼鏡片後麵的目光充滿警惕,好像隨時準備衝出去炸個碉堡什麼的。

費渡眼角露出一點笑意,重新掛擋,踩了油門。

“昨天你可能沒聽見,其實夏曉楠交代了一些校園暴力的細節,”費渡好像毫不在意地跟他泄露機密,餘光瞥見肖海洋一字也不敢漏聽的專注,他就接著說,“我們現在懷疑,這個育奮中學裡存在性/侵同學的情況,但是相關涉事人員——無論施暴方還是受害人,都不肯承認。”

肖海洋略微睜大了眼睛。

費渡卻不往下說了,話音一轉:“要不是因為這個,王瀟其實就隻是個參與離家出走的普通學生,你隻順路去過她家一次,居然就能立刻準確地報出地址,果然是過目不忘。”

其實即使真正過目不忘的人,在被問及一個不怎麼重要的小細節時,也需要有一個回憶和反應的時間,能脫口而出的,除了記性好,還得是他很熟悉的事。

這是肖海洋的習慣,每次接到一個新的案件,他都會花時間在第一時間把龐雜的信息事無巨細地整理一遍,來來回回地用心思考過很多遍,這才能具備“點讀機”的功能,在彆人問起的時候隨問隨答。

然而此時,肖海洋隻是有些局促地略低了頭,沒有解釋。

“說真的,一般人如果不想去,最多報給我一個地址,不會我一說上車就立刻上來,所以你打心眼裡還是想去,對吧?你嘴上說得難聽,其實還是放心不下這個案子,否則不會停職第二天就匆忙跑來交檢查——寫了個通宵?”

肖海洋眼睛下麵掛著一對碩大的黑眼圈,終於開了口:“交了檢查可能也沒用。”

泄密但未遂,這事可大可小,可以不了了之,也可以直接開除公職,全看相關負責人怎麼處理。肖海洋吐出口氣,望向結著水汽的窗外,自嘲地咧了咧嘴——就算駱聞舟本打算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大概也被他衝動之下那一串難聽的話氣暈了。

費渡忽然問:“顧警官是個什麼樣的人?”

肖海洋沒料到他有此一問,猶豫了片刻,搜腸刮肚,落到口頭,卻隻是一句乾巴巴的:“……是個好人,很好的人。”

費渡沒有打斷他。

“也不知道他在追求什麼,挺大一個人,長得也不比誰醜,連個家也沒有,就自己住個小破房子,平時也沒什麼上進心,每次發點工資獎金,給他媽寄一些,剩下的好像都零零散散地補貼給各種跟他沒什麼關係的人了,自己花不了幾塊錢,我偶爾見到他的朋友過來坐一坐,數落他說就他線人多,亂七八糟什麼人都有,時不常過來找他打秋風。他居然也管他們。就跟整個燕城都是他罩著的一樣……其實他什麼也不是,自己上班還要騎自行車。”

書裡說“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可顧釗算個什麼俠?

窮俠?酸俠?光棍俠?還是叮當亂響的自行車俠?

肖海洋突然住了嘴,忍無可忍地伸手蓋住半邊臉:“我不是衝誰,我就是覺得……”

“覺得自己什麼都做不到,”費渡不慌不忙地接上他的話,“你需要他的時候,他挺身而出,而他需要你的時候,你無能為力。”

這句話不知怎麼紮進了肖海洋心裡,他的肩膀蜷縮了起來,艱辛維持多年的“大人”外殼突然坍塌,露出十四年前驚恐地透過門縫張望的小男孩。

“對不起……”

“哪來那麼多對不起?”費渡沒去接他起伏的情緒,涼涼的一句話把肖海洋打回現實,“你真不知道駱隊把你乾的事瞞下來是什麼意思嗎?”

肖海洋先是一臉茫然地看著他,片刻後,突然反應過來了,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他……啊……那個……”

費渡彎了一下眼角,平穩地停了車:“到了,王瀟家應該就是這裡吧?”

王瀟的家在老城區,是早年單位宿舍樓,據說至今也沒有產權。門口有個癱瘓的老太太坐在輪椅上曬太陽,旁邊清理不及時的生活垃圾已經羅起了老高。

但凡家裡稍微有點條件,即便貸款也搬走了,現如今剩下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殘,從樓到人,全體泛著一股死氣沉沉的局促。宿舍似的小樓走進去是一條長長的樓道,采光不良,一進去就讓人眼前一黑,籠子似的小屋順著樓道兩側排開,一層就有二十多戶,密集的格局讓人想起一格一格的雞舍。

費渡小心地繞過地麵一灘不明液體:“他們家不至於還住這吧?”

肖海洋條件反射似的回答:“王瀟父母都有正式工作,在公交公司上班,收入其實還可以,下班以後也都不閒著,幫人打點工,也能賺零花錢,但是為了她將來能留學,這麼多年一分錢也不舍得花。”

費渡隨口問:“為什麼非得留學?”

“據說她初中的時候就有點跟不上,學校老師建議家長考慮讓她放棄普通高中,去技校學個一技之長,父母一聽就不乾了,接受不了孩子還走自己的老路,瘋魔似的非要追求高學曆,在老師那鬨了一通,之後又不知道從哪打聽到育奮的國際部,把原本準備買房的首付款都花了,才把她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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