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很有執行力,也很有親和力,與朋友同事相處,總是寧可自己吃虧也要讓大家都舒服,他可以自己辛苦奔波、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舍生忘死,但一旦壓過來的責任超過他認為自己所能負擔的——譬如要是他的某個決定可能影響很多人,他就會因為不知如何兼顧而格外猶豫。》
他可以獨當一麵,但是不能帶著很多人一起獨當一麵,因為危急情況下,他的第一反應總是征求彆人的意見。
自己看著成長起來的後輩,陸有良心裡也有幾分了解,隻是他沒想到陶然給駱聞舟當了這麼久的副手,在這方麵依然沒有一點進步——駱聞舟不在,陶然就把目光投向了自己。
陸局第一時間先找到了科技園開發區的公安分局,讓他們就近先行趕到,隨後按住了電話,抬頭逼問陶然:“駱聞舟人在哪?他今天到底乾什麼去了?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陶然木頭樁子一樣戳在原地,一臉茫然地和他大眼瞪小眼片刻,這才如夢方醒似的摸出電話:“哦,您等等,我問問他。”
饒是陸有良平時對後輩們都比較寬容,此時還是給氣得冒煙:“陶然!你今天這是什麼狀態?一個駱聞舟溜號,一個你找不著北,你倆以後還想不想乾了!”
從早晨眾家長們群鴨開會似的把陸局召喚來開始,陶然的挨訓生涯就沒有停歇過,這會可能是聽得有點麻木了,死豬不怕開水燙地把頭一低,他悶頭問:“陸局,那我現在跟誰彙報?”
陸有良:“……”
理論上,是不應該由陸局親自主抓偵破工作的,可是駱聞舟不知所蹤,周末時間、又是突發情況,其他人也是鞭長莫及,陶然更是指望不上,他左顧右盼,發現無人可用,隻好抓起外套往身上一披,衝陶然一揮手:“你跟著我。”
在陸有良轉身的瞬間,陶然臉上那種“不在狀態”的茫然之色潮水似的消失了,他用力閉了一下眼,二話沒說,邁開腿跟上了陸局。
龍韻城中,所有人噤若寒蟬地看著那前來調查的男人,男人的表情被暴怒扭曲,然而隻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又重新冷靜了下來,一言不發地衝身後幾個保鏢模樣的人遞了個眼色。
手下人立刻會意,連經理再保安,把整個監控室中全清了場。
這掛著魏展鴻公司“特彆顧問”名頭的神秘調查員陰沉著臉,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撥號聲漫長如淩遲,響滿了三聲,對方才接起來,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對方的聲音格外低沉喑啞。
“喂,科技生態園管理處,你找誰。”
“一隻眼,”調查員長長地舒了口氣,低聲說,“蜂巢讓風‘刮掉’了,你們那馬上也要‘變天’,把‘垃圾’處理乾淨,準備找個地方躲一躲。”
“一隻眼”輕輕地抽了口氣,仿佛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嚇到了,頓了一下,他才壓著聲音說:“‘垃圾’……怎麼個處理法?”
“處理乾淨,你聽不懂嗎?刀割斧砍一把火燒乾淨——隨便你。”
“一隻眼”沉默了兩秒:“那我們怎麼辦?”
調查員一愣,隨後很快說:“已經安排好接應你們的人了,你把該乾的事乾完,聯係‘牧羊犬’,他會安排,放心,不要亂跑。”
電話應聲而掛,調查員立刻撥通了另一個號碼,不等對方開口,就直接吩咐:“13號基地暴露,聽到信號以後立刻銷毀。”
下午十四點整,西區科技園再往西,那一片人跡罕至的爛尾生態園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建得還算用心的一整排宿舍樓連房再院一起上了天,動靜大得驚動了三公裡外自然村裡的村民。
而直到這時,穿透力極強的警笛聲才響起,最早一批從分局走的警察剛剛趕到!
分局刑偵支隊的負責人接到命令以後親自帶人趕來,一路差點把警車開成火箭。可即使是超脫了第二宇宙速度的多級火箭,也萬萬跑不過偉大的電磁波。
就算科技園分局就在案發地隔壁,人又怎麼可能比電話消息傳得快?
他們在接到命令的一瞬間就已經晚了。
大火衝天而起,遲到的警察們麵麵相覷,負責人嘴裡發苦,驀地轉身咆哮起來:“都愣著乾什麼,找人救火啊!”
距離他們不到一公裡處,迎來送往的小加油站裡,一個普通工作人員打扮的男人把微型望遠鏡收起來,沒有靠近,在自己工作服外麵裹了一件樸實無華的羽絨服,十分從容地離開加油站,混進聞聲趕來圍觀的村民中間,煞有介事地和大家交頭接耳了一陣子,悄無聲息地穿過人群,走了——每一個豢養通緝犯的“基地”,都有一條“牧羊犬”,平時照顧通緝犯們的生活,看著他們不鬨出亂子,一旦出了問題,這就是咬死病羊的狗。
“清理完成”的四個字從他指尖發出,悄然從煙塵中插翅飛走,順著幾乎被颶風卷到光天化日下的大網,散到所有相關人的耳朵裡。
龍韻城的監控室裡,調查員得到消息,放下手機,輕輕地籲了口氣,目光落在排查監控的手下人身上:“其他機位查得怎麼樣了?”
“您看,這是二十六號攝像頭——員工通道後門拍到的。”
調查員湊上前去,正好看見盧國盛和來接他的黑色轎車打電話,讓對方退出監控範圍,驚鴻一瞥,已經足以讓他認出,那輛黑色轎車就是蜂巢的迎賓車之一。
調查員有些難以理解地皺了皺眉:“盧國盛?怎麼是他?他到這來乾什麼?”
一個隱蔽了十五年的通緝犯,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到了一個熊孩子的生日會上,還留下了監控記錄?
這是智力正常的靈長類能辦出來的事嗎?
調查員眉頭緊皺片刻,隨即,嘴角掀起一個帶著血色的微笑——原來如此,條子們夠神通廣大的,居然連這一點蛛絲馬跡也能抓住,一路循著蹤跡追到蜂巢去。
可是險歸險,幸虧他們消息及時、早有準備。
被剪掉的視頻裡有什麼,在修複之前暫時無從考證,但就算拍到了盧國盛和魏家那個小崽子跳貼麵舞又能怎麼樣呢?現在死無對證,一個年少無知的小孩,就算出於某種原因接觸過,怎麼會知道對方是通緝犯?盧國盛犯事的時候,他差不多還沒出生呢。
調查員一擺手,手下人拿走了待修複的監控記錄,齊刷刷地站起來,十分訓練有素地跟在他身後,從容不迫地往外走去,誰知剛來到一樓大廳,迎麵被一群衝進來的警察堵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