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畫冊計劃中,六宗未結案,再加上一個凶手是無行為能力人的,一共七樁‘不圓滿’的案件,最大嫌疑人先後離奇死亡。其中第七樁案子,也就是朱鳳丈夫餘斌被殺一案有點特殊。”駱聞舟接過肖海洋遞過來的一份舊卷宗,在茶幾上打開,展示給眾人看,他和費渡獨處的時間隻有路上那一小段,家裡早就成了市局以外的據點,到處都是煙頭和喝得就剩下一半的易拉罐飲料瓶。
駱聞舟:“朱鳳堅持認為,被關進精神病院的男人是被頂包的,因為身體特征和她在案發現場撞見的凶手不符。”
“這個當街殺人的凶手大名叫‘錢程’,住在案發地點附近,周圍的街坊鄰居都知道他,因為精神障礙,錢程不具備獨立生活能力,四十來歲仍然跟著老父親過,父親去世以後把他托付給了一個親戚,親戚收了錢,但照顧得很不精心,一個禮拜才去看他一次,任憑他到處遊蕩,餓了就掏垃圾吃。不過瘋歸瘋,鄰居都說他不主動招惹彆人,脾氣也比較溫和,沒多大攻擊性,一開始聽說他殺了人,大家都不敢相信——照片上的這個人就是凶手錢程。”
肖海洋伸手點了點舊卷宗裡的照片,一張是剛抓回來時候的照片,人和破衣爛衫黑成一團,完全沒有人樣,像一條會走路的拖把;第二張照片則清爽多了,已經拾掇乾淨、剃了頭、換了囚服,這回能看出本來麵貌,他似乎是個頗為平頭正臉的中年男子,就是眼神和表情有點怪,看著就不像個清醒的正常人。
“司法鑒定精神障礙者為無行為能力人有嚴格的流程,就算十幾年前,這塊管理還沒那麼完善,造假也沒有外人想象得那麼容易,而且如果有人不同意鑒定結論,還可以當庭申請由其他機構再出具一份意見。”駱聞舟說,“這個凶手在當地有名有姓,周圍的人都知道他,也都知道他有病,不大可能是假的。”
“而且這人是個掏垃圾吃的精神病人,沒錢沒背景,連親戚都不管,說句不好聽的,他就是個累贅,”另外一個刑警說,“誰會為了他大費周章的擔這麼大風險造假?我覺得朱鳳不可信。”
費渡一目十行地掃過卷宗中的案情描述——
凶手行凶後逃逸……火速出警……在熱心群眾的幫助下……堵在小巷……凶器……血跡……
他眉間一挑,忽然看向肖海洋方才拿出來的兩張照片。
“說得對,親戚把他當累贅,平時眼不見心不煩,恨不能他消失,丟了也不回有人找。”費渡低聲說,“當時案發地點附近的地圖有嗎?”
“有!”肖海洋辦事十分仔細,聞言立刻拿出一份標注得密密麻麻的舊地圖。
“案發地點在一處自發形成的小商販一條街上,我整理了一下目擊者證詞,當時死者餘斌應該是在這——路口處一個賣肉的攤位前和凶手發生口角,隨後衝突升級,凶手突然拿起肉攤上的刀,捅死了死者,然後朝路口對麵的馬路逃竄。並且在馬路邊上撞到了趕回來取鑰匙的朱鳳,爬起來以後,他揮舞著帶血的凶器繼續跑,穿過馬路,幾分鐘以後,警察和保安趕到,又有一些膽子大的群眾指路幫忙搜索。大約十幾分鐘吧——這是目擊者證詞上記載的,可能有誤差——警察在一條小巷裡抓住了錢程。”
費渡:“抓捕地點大概在什麼地方?”
肖海洋仔細看了看,在地圖上畫了個圈:“應該是這,馬路對麵是一片待拆的棚戶區。”
駱聞舟:“怎麼,有什麼問題?”
“我覺得有兩種比較靠譜的猜測,”費渡說,“第一,凶手被冒名頂替的事是子虛烏有,朱鳳自己胡說八道的……”
“第二,凶手確實被掉包了,但不是在逮捕審判的過程中,而在他被抓捕以前。”
駱聞舟一愣,隨後立刻反應過來:“你是說,當街殺人的這個凶手和當時警方在現場逮住的錢程不是一個人?”
“凶手殺人、以及錢程被捕的時候,都是滿身汙垢、典型的流浪漢打扮,五官根本分辨不清,隻要體貌特征相似,在那種突然情況下,除非是熟人,否則那些路人看不出區彆很正常。”
肖海洋:“錢程是個沒人管的精神障礙者,恐怕沒有熟人。”
費渡繼續說:“而當時除了目擊證人以外,決定性證據就是血衣和凶器。如果像海洋說的那樣,凶手逃竄和最終逮捕有一定時間差,那麼在其中做手腳不難——他首先需要在待拆遷的棚戶區裡找個地方落腳,把替罪羊錢程綁走,殺人後趁亂脫離眾人視野,逃進棚戶區,抹去自己的指紋,把血衣和凶器塞給錢程。”
“穿著血衣、拿著凶器的流浪漢一出現,如果這時有人大叫一聲‘凶手在那’,追捕搜索凶手的人會立刻下意識地追,並且以為自己抓住了凶手。反正這瘋子連話也不會說,根本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更彆提為自己辯解。”費渡一頓,“大庭廣眾之下無痕殺人,隻要撤退路線計算得當,不出意外,可操作性比買下公檢法大多了。”
肖海洋被他說得生生打了個冷戰。
“錢程的鄰居們都說這個人雖然不正常,但性格溫和,朱鳳又供述餘斌是個不喜歡和人發生衝突的性格,這兩個人都不像是為了一點雞毛蒜皮在街上大打出手的,”費渡低聲說,“這是蓄意謀殺。”
“可是……為什麼要殺一個普通的美術老師?”
“這個問題很關鍵,”費渡抬起眼看著駱聞舟,“還有,後來被刺死在精神病院的又是誰?是真凶?還是那個倒黴的替罪羊錢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