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番外五(1 / 2)

默讀 priest 9062 字 8個月前

深秋時,燕城某個流浪動物救助組織在費渡公司附近的小公園裡設了個點,安了一些過冬避寒的簡易貓屋,小公園被一圈寫字樓和商業廣場包圍,平時熙攘來往的都是都市白領,難得見有動物來,一窩蜂地都來投喂,漸漸形成了一個野貓的自然村。m.移動網

這天,費渡清早出門,稍微繞了個遠,他把車停好以後,拎著幾個貓罐頭來到了野貓村。

貓罐頭本來是駱一鍋的,頭天晚上,駱聞舟跟駱一鍋你來我往地大吵了一架,究竟因為什麼,費渡被駱聞舟四肢並用地纏了一宿也沒打聽明白,隻能通過駱聞舟的另類泄憤行動來判斷,這場人貓大戰中,貓可能是略占上風——

作者有話要說:

駱聞舟把所有貓罐頭打包清理出了櫃門,並且聲稱,寧可留著自己吃,也不便宜駱一鍋這個小崽子。

駱聞舟這個同誌,平時在外麵看著人五人六的,在家一旦幼稚起來就六親不認。為了不讓駱聞舟言出必行地把貓罐頭端上自己的餐桌,費渡隻好親自替他處理,一大早來到野貓村送溫暖。

野貓村裡住的都是顛沛流離的“浪子”,平時都靠才藝討飯吃,不像駱一鍋那麼張揚跋扈,聞到香味,貓屋裡先是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幾顆腦袋,等一隻領頭的灰色大貓偵查完畢,率先嘗了,其他的貓才爭先恐後地跟著出來吃。

這時,費渡注意到角落裡有一個損壞的破貓屋,塌了半邊,隻有個搖搖欲墜的頂,一隻醜得出奇的白貓從“危房”裡探出頭來,動作有些畏縮,它瞎了一隻眼,雙耳也不對稱,半張臉上有一道不規則的傷疤,連毛也不長,可能是人,也可能是流浪狗或者其他貓傷的,野外的環境並不那麼友好。

大白貓露出一個腦袋,僅剩的眼睛是淺藍色的,對上費渡的目光,它也不叫,隻是殷殷地看著他,莫名讓人覺出一點不同於普通畜類的靈性。

費渡手上還剩最後一盒罐頭,給誰都是給,於是朝角落裡的“危房”走了過去。走近才發現,原來大白貓不是光棍一條,那“危房”裡還住著幾隻耗子一樣大的幼貓,都是雜毛,其中一隻的毛色和駱一鍋有點像,見了人也不知道怕,睜著無知的大眼睛,伸長了脖子看著費渡。

費渡把貓罐頭打開,放在半坍的貓屋旁,大白貓卻不吃,反而蜷縮起身體,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咆哮,亮出指甲的爪子摳進地裡,像是準備要跟誰打仗。

費渡一抬頭,看見幾隻大貓悄無聲息地圍了過來,一邊舔著嘴,一邊貪婪地盯著白貓這一家老弱病殘,隻等人一走,就要撲過來打劫。窩裡的幼貓們擠作一團,大小像老鼠,“嘰嘰”的叫聲也和耗子差不多,豎起來的尾巴尖都隻有短短的一截,一起哆嗦著,不知是冷還是怕。

這些出生在冬天的小動物,就像出生在動蕩裡的人,命賤,死起來一茬一茬的,可憐不過來。

費渡看了看表,不過反正他自己當老板,不用打卡,於是在白貓的貓屋旁邊坐下了。

大概是氣場的緣故,野貓黑/社會好像有點怕他,大貓們垂著尾巴遠遠覬覦著,不敢到他跟前放肆,眼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隻好不甘不願地各自散了。好一會,大白貓才放鬆下來,小心翼翼地在罐頭上舔了一下,然後拉開沙啞的嗓子,衝費渡叫了一聲。

費渡戴著耳機,正拿手機查郵件,沒理它。大約有十多分鐘,白貓一家終於飽餐完畢,費渡餘光瞥了一眼,見那隻長得很像駱一鍋的小貓膽大包天,居然從貓屋裡爬了出來,擺動著稚拙的四肢,哆哆嗦嗦地向他走過來,想去蹭他垂在膝蓋上的手。

除了已經習慣一起生活的駱一鍋,費渡依然沒有親近小動物的習慣,也並不打算和一隻沒滿月的小貓崽交朋友,於是站起來躲開了。

幼貓失望地叫了一聲,這時,有人在他身後輕輕地歎了口氣:“它隻是喜歡你,你既然是鐵石心腸,乾嘛還要給它們恩惠?”

費渡腳步一頓——不遠處的石凳上,坐著一個又熟悉又陌生的年輕男人。那人穿著一件不打眼的卡其色外套,休閒褲打理得不大精心,有點皺,頭發也略有些長了,五官還是原班人馬,底下卻仿佛換了個靈魂,乍一眼看過去,根本認不出這會是當年燕城著名的紈絝子弟……張東來。

張東來對上費渡的目光,緩緩地站了起來,兩人在群貓叢中麵麵相覷,物是人非,一時兩廂無語。

印象裡,但凡他們倆湊在一起,周圍不是觥籌交錯,就是紙醉金迷,聒噪的笑聲與嗆人的香水味總是如影隨形,誰能想到有一天見麵會是這樣的光景呢?

費渡摘下耳機,率先開了口:“好久不見。”

張東來用一種複雜難言的目光看著他,近乎拘謹地一點頭。

費渡走到他身邊,指著旁邊的石凳問:“我能坐這嗎?”

張東來的目光牢牢地鎖在他身上,不知道為什麼事到如今,費渡還是這樣坦然,坦然得好像他從未做過那些事一樣。

那年除夕,他從一場顛倒的尋歡作樂場裡爬出來,餘醉未褪,一步跌進了一個冰天雪地的噩夢裡,他好像是誤入了一個荒謬的平行世界,做夢都想不到的曲折離奇一股腦地砸在他頭上,身邊熟悉的人都變了樣,一個個地成了裹著人皮的妖怪。

他一直尊重敬畏的父親是冷血變態的殺人狂,剛正得讓他時常自愧有辱門楣的叔叔手上血債累累,還有他的朋友……他的朋友費渡。

酒肉朋友也是朋友。

費渡有趣、敢玩,哪個圈子都混得開,而且三觀和張東來一樣,信奉及時行樂,從不以自己不學無術為恥,全心全意地扮演著一個快樂的小傻逼。在燕城的紈絝圈子裡,張東來最欣賞的是他,最親近的是他,甚至人在異鄉,惶惶不安的時候,下意識求助與信任的,依然是他。

他拿費渡當浮華場上的知音,可原來,其實隻有費渡知他的音——他是個長了耳朵的聾子。

費渡舒展開長腿,坐在旁邊的石凳上:“一年多沒你消息了,過得怎麼樣,婷婷好嗎?”

張東來反問:“如果是你,你會好嗎?”

費渡靜靜地看著他,不置一詞。

張東來第一次發現,自己從未仔細看過費渡的眼睛,印象裡,費渡總是漫不經心的,瞳孔像是對不準焦,驚鴻一瞥的一個眼神掃過,隨後就再次隱沒在鏡片……或者彆的什麼後麵。他想,如果他早注意到這雙藏著深淵的眼睛,一定不會傻嗬嗬地把這個人當成自己的同類。

他聲音有些尖銳地說:“我從來沒有認識過你,費總,是不是?”

費渡坦然回答:“可以這麼說。”

張東來被他噎了個倒仰,布滿血絲的眼睛狠狠地瞪著他。

“你也從來沒有認識過你父親、你叔叔,還有他們身邊的那些人,”費渡平靜地說,“你一出生,身上就被人套了個烏托邦似的罩子,玻璃罩外麵貼滿了花團錦簇,嚴絲合縫,你從來沒有往外窺探過。你父親急惶惶地把他可望而不可得的東西全堆在你們兄妹身上,他把你們倆當成自己生命的延伸,好像這樣就能得到補償。”

張東來的呼吸急促起來,一隻手下意識地插/進外衣兜裡。

費渡卻好像什麼都沒看見,接著說:“我沒打招呼就毀了你的烏托邦,對不起,所以你今天過來,想做個了結嗎?”

“我朋友不少,你是分量最重的一個,”張東來嗓音嘶啞,“你說什麼我都信,真的,費渡,我對你……我對你不說掏心挖肺,可也差不了多少,我從來沒把‘懷疑’倆字往你身上擱過,想都沒想過……可你把我當什麼?送上門來的傻子嗎!我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

“沒有,是我對不起你,”費渡說,“但是一碼歸一碼,再有一次,我還會這麼乾。”

“你……”

費渡向張東來攤開雙手,他的手修長蒼白,外衣平整的袖口露出一段一塵不染的襯衣袖:“你兜裡有什麼?是刀,還是槍?”

張東來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起來:“你以為……你以為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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