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征從韓教授實驗室出來, 一路上他開開停停, 總共半小時的車程, 差不多開了一個半小時, 他開得極慢,用生平最慢的速度緩緩在穿行的車流中挪動著,像是最開始學飛行那樣蝸行牛步的。
過紅綠燈時,他出神了, 半天沒響動。後方車輛等不及, 喇叭按個不停, 密密麻麻地響在這城市的主乾道。
他回過神, 麵無表情地去踩油門, 最後在醫院門口停了下來,熄了火, 人沒下車。
……
陸懷征在車裡坐了一夜,最後嗓子乾澀, 下車去對麵小賣部買了包煙, 靠著車門一根根抽,幾乎是一根接一根。
他是什麼時候對於好動心的?
記不清了。
好像是意識到的時候, 這姑娘就跟長在他心裡似的, 拔都拔不走。
現在回想, 他最開始接近她的時候,她挺排斥, 兩人在陽台上打遊戲, 他有時候想過去看看她打得怎麼樣, 剛挪過去,她就不動聲色往邊上挪。
運動會昏到,也終於明白為什麼當時他們班的男生都不敢靠近她。
他抱她的時候她當時全程在發抖,他以為是昏到抽搐導致的。
他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原因,這一下,像無數把利劍狠狠刺穿他的心臟,筆直地紮在他心上,死死地紮著,讓他快要喘不過氣。
陸懷征靠著車門抽著煙想,如果他早點遇到她就好了,八歲,他一定會拚死保護她的。
這種無助感,讓他很悲憤,很氣餒。
他這輩子拚死保護過那麼多人,卻沒能保護最難過最無助的她。
如果看得見的話。
他現在心臟上一定紮著無數把劍,每一把都在搗毀他最後的理智。
剛才離開時,韓教授忽然叫住他,
“懷征,你要相信正義,總有一天正義會像蒲公英的種子灑滿世界的每個角落。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讓你幫於好報仇,她小姑父是個人渣,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你是前途無量的中國軍人,於好更是個好姑娘,我不想你倆為了這麼個社會渣滓,把自己的前程和未來都賠進去,你想想,你跟於好的未來,你都要理智!其餘話我不多說了,你是個聰明孩子,我相信你能明白的。”
他何嘗不明白。
聽見那聲“你跟於好的未來”,原是一腳踩進淤泥地裡,他整個人一個激靈,渾身毛孔戰栗,如果真有那一天,該是什麼心情?
他想象不出來。
他總覺得於好還在生他氣。
其實在她轉學前,兩人當時還在冷戰。
那會兒陸懷征正準備市籃球賽的決賽,天天忙著訓練,除了幾節主課,副科幾乎都不上了,那段時間兩人見得少,作業都是於好幫忙做的,結果有一天,這丫頭不知道犯什麼毛病,作業也不肯幫他做了,看見他就躲,他訓練忙抽不開身,好不容易跟教練請了假,去班級逮人,還沒說幾句,她就說自己要上廁所或是要去老師辦公室,絲毫不給他溝通的機會。
隊裡的人說是他那陣太忙忽略她了,女孩子鬨脾氣了吧,沒有安全感吧。
後來看見她跟五班的傅冬輝走在一起,似乎去老師辦公室搬書,他要上去幫她,也被她當著傅冬輝的麵拒絕了,他當時也急了,熱臉貼了這麼幾次,還被她當著其他男生的麵給拒絕了。
一想,誰還沒點脾氣呢!
陸懷征當時年少氣盛,好勝心又強,雖爺爺從小教導男孩子不要太計較得失,可他心裡還是有些不甘。那時,他跟胡思琪那幫姑娘多說幾句話,那幾天於好就不太搭理他。
沒遇上她之前,他對這些東西都不在意。後來有了她,怕她生氣,他幾乎連話都不太跟胡思琪說了,有時候胡思琪愛逗他,上課拿腳勾他的腿,把他惹急了第一次跟胡思琪翻臉。
給她畫沙,為她鎖操場,為她打架……
彆說十八中,就連外校的學生都他媽知道他陸懷征喜歡的人是於好。
他那時愛玩,身邊朋友多,每天放學都有一大幫外校的學生在門口等他,那幫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陸懷征這人交朋友不分三.教.九.流,玩得來便玩,玩不來身份地位再高貴他也不稀得跟你玩。
後來陸懷征發現於好不太喜歡自己跟他們玩,他當時嘴上應著,其實私底下偶爾偷偷也會去赴約。有一次,他跟那幫人剛上完網,聚在網吧落下抽煙閒聊,他靠著牆,指尖夾著煙放在嘴邊,正興致勃勃地跟人複盤剛才那把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