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裡混響著兩個聲音,步步緊逼。
一個勸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個在腦子裡冷靜地分析拋屍地點。
最後叮咚,腦子裡崩出一張臉。
“陸懷征呢?你的陸懷征怎麼辦?”
黑黑的那小人卻頻頻誘導她,聲音如鬼魅在她耳邊渦旋:“他說算了!他跟你說算了!忘了嗎?!你是傻嗎!他已經不要你了!他說他不要你了!你住院這麼多天他來看過你嗎?!”
結果當天晚上,陸懷征就來了。
那時她沒察覺,是韓教授來看她時說的,於好想說,那就等等吧,在等幾天。
那幾天她恍恍惚惚,每天坐到夜裡兩點,可總也等不到他,他永遠在她睡著之後才出現。
直到那晚,被她逮個正著。
他抱了她一整晚,答應她以後會每天來看她,每天都抱她。
於好貪戀他寬敞溫暖的懷抱,便將計劃一延再延。
出院那天,她下了決心,把手裡的工作都交接完。
結果當天陸懷征就來研究院找她,說要保護她一輩子,她貪戀他的溫柔,心想,再陪他幾天吧。
一陪再陪,拖到了今天。
……
包廂內茶壺煮著,冒著嫋嫋青煙。
霍廷聽說是他的小侄女,表情意味深長地在陸懷征跟於好之間打量了會兒,笑了下,“看來咱倆這緣分還不淺?”說完,提著西裝的衣領調整坐姿,給對麵幾人介紹道:“這是我朋友,胡建明,胡總。”又看著一旁的胡建明,指了指坐在中間的陸懷征,笑道:“那也是我侄子。”
都是半截兒入土的人了,兩人瞄一眼就知道陸懷征跟於好有事兒,主要是他倆氣質太搭了。郎才女貌的,胡建明跟霍廷笑笑,也不點破。胡建明看著陸懷征,覺得這小夥子眉目英俊,模樣長得好,估計跟隔壁那小子一樣,也是個啃父母血的二世祖,沒什麼真本事,隨口跟霍廷搭了一句,“你侄子帥啊,跟你有幾分像。”
霍廷靠在椅子上,笑著搖搖頭:“當兵的,跟我哪像,我就一銅臭商人,他不一樣,精神品格比我高多了。”
胡建明一聽當兵的,更看不起,不過對著霍廷仍是溜須拍馬的緊:“您是過謙了,論精神品格,也沒人能比得上您呀!”說完,胡建明看著陸懷征問:“在哪服役啊?”
陸懷征非常冷靜地答:“XX特種旅。”
胡建明一聽,挑了下眉一邊拆文件袋,一邊問:“特種兵?喲,賣命的活兒?女朋友能同意麼?”
壓在文件袋上的手隻有四指,小拇指沒了。
陸懷征那眼神像在一看一灘死豬肉,波瀾不興,忽然低頭笑了下,就是不接話,連霍廷看著今天的陸懷征都覺得有點奇怪,他向來對陌生人得體禮貌,這輕蔑地笑是鄙視誰呢。
陸懷征仍是不疾不徐如清風明月般笑得肩發顫,連家冕都忍不住拿手肘搡了搡陸懷征的肩,小聲問:“瘋啦你——”
等陸懷征笑夠了,抬起手看了看,盯住胡建明,恢複淡淡的表情。
“救過不少人也殺過不少人,確實是賣命的活,女朋友是不太喜歡。”
不知道為什麼,胡建明看著那冷淡的眼神,卻忍不住汗毛一栗,拆文件袋的手都怔住了。
霍廷從桌下踹了一腳陸懷征。
“擱著嚇唬誰呢你?”
胡建明也嗬嗬一笑,“軍區麼,我跟你們栗參謀長認識,關係不錯,要不要幫你引薦引薦?讓他關照關照你?”
男人間不吹噓兩句,似乎就不是男人了。這男人幾乎是彙集了所有男人身上的毛病,連家冕都忍不住被他臉上那一臉的小人樣給惡心到了。
除開這個狗屎蒼蠅。
跟霍廷的暢談還是很愉快。
於好一言不發地坐在旁邊,霍廷幾度把眼光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發現人低著頭自始自終都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霍廷問家冕,“這姑娘一直這麼沉默麼?”
家冕搖搖頭,“脾氣古怪嘞。”
霍廷看了眼陸懷征,眼神就沒從於好身上離開過,有時候幫她捋捋頭發,眼神格外纏綿,霍廷看得挺奇怪的,桌下又是一腳,“專心點!”沒效果,陸懷征仍是心不在焉。
於好對胡建明的厭惡和恐懼幾乎到了顫栗的態度。
她應該立馬站起來走的,她沒想到自己竟然在這屋子裡呆了整整一個小時,她一忍再忍,告訴自己不能走,不能走。
家冕已經很討厭她了。
如果因為她把這樁生意攪黃了,家冕以後隻怕是不想看見她了。
她不想再看到陸懷征為了她跟家冕的關係為難。
她忍著眼淚,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隻要再忍一下,再忍一下就好了。
時間漫無目的的走著,滴滴答答,像個老太太,格外緩慢。
於好嗓子眼裡止不住的顫意,心像是墜進了無邊地獄,沒有著落。
她緊緊攥在腿上的手,忽然被人包住,是一雙溫熱的大掌,骨節突出,清秀而有力,緊緊裹著她,似乎看出了她的害怕和顫栗。
終是忍不住,緊緊閉上眼,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瞬如雨下。
“啪嗒啪嗒”落在男人的手背上。
然後於好聽見,陸懷征在她耳邊柔聲說:“彆哭,我在。”
於好當時心裡在想,陸懷征怎麼能那麼好呢,為什麼總是無條件縱容她,好像在他眼裡,她所有的情緒都應該得到理解,她有那麼一瞬間,血湧上頭,甚至,讓她為他去死,她都願意。
合同簽一半。
霍廷捏著鋼筆,抬頭看了眼對麵的幾人,點了點說:“一起吃個午飯,難得碰上了,我請客。”
陸懷征直接拒絕。
霍廷嘿一聲,覺得這小沒良心的:“我還沒質問你的,這麼久沒回家就算了,怎麼跟你姑父吃個飯就不願意了?”
陸懷征正要拒絕。
於好豁然站起來,“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間。”
霍廷看著那姑娘匆匆的背影,沒一會兒,陸懷征也起來跟了出去,搖搖頭跟對麵的家冕說:“這姑娘一看就是胡同妞。”回頭看了眼胡建明:“你這侄女看上去很怕你啊。”
胡建明卻陰森森的看著門口道:“勸勸你侄子吧,這姑娘虎的很,彆著了她的道了,不是什麼好丫頭。”
霍廷來了興趣,嗬了聲:“說說。”
連家冕都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我這手,看見沒,她砍的。”胡建明把那四指擺到桌上,斷的一截小拇指格外突兀,狠聲說:“進過少管所,霍總你人脈廣,不信你讓人查查,彆讓你這根正苗紅的侄子給人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