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征看了眼時間差不多,把腳一收,凳子“砰”落回地上,他插兜站起來,“我得走了。”走到門口,扶著冰涼的門把手,半回頭說:“我不在……“
孫凱不耐煩的揮揮手,“得得得,說了一百遍了。我以為咱倆之間已經心照不宣了,我爹就是你爹,自然了,你這會添了新成員,你媳婦兒也是我媳婦兒……“
陸懷征倒也沒生氣,知道孫凱開玩笑,隻是笑著斥了句:“滾你丫的。”
然後頭也沒回,懶洋洋一聲,“走了。”
孫凱嘴角銜著煙,看著窗外水潤圓滑的月亮,心下孤寂萬分,卻喜氣洋洋地應了聲:“好嘞!”
這樣的離彆經曆過無數次,可心中的信仰卻未曾變過——兩岸隔青山,願祖國繁昌,百歲常在。
陸懷征走出孫凱的病房,迎頭碰見幾個相熟的護士,笑盈盈地跟他招呼,“陸隊!”他都挺有禮貌地一一頷首,直至拐過一個樓梯口,那不是軍官病房,是普通病房。
萬籟俱寂的角落裡,樹影投射在走廊儘頭的毛玻璃窗上,搖曳生姿,最裡間的病房裡,穿出幽幽窸窣的談話聲,靜靜蕩在這如水的夜裡。
陸懷征會停下來,是因為,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
那男人穿著西服,微微勾著背,坐在病床前,低頭給老人削蘋果,這不是那粉麵頭子沈希元是誰?
“現在還沒找到喜歡的女孩子麼?”病房裡頭傳來老人壓抑不斷的咳嗽聲以及喑啞撕裂的嗓音。
“暫時還沒。“男人搖頭。
老人搖頭歎息,“我記得老於家那丫頭,雖然沒那麼討喜,但好歹看著不討厭,你倆也沒機會了麼?”
沈希元:“奶奶,我們已經分手了。“
老人悔恨:“當初不是讓你不要出國嗎,你看看出國回來也沒什麼變化,還把女朋友弄丟了,多不劃算。“
沈希元笑笑,把手上的蘋果遞過去:“您當年不是不喜歡她麼?“
“可是,就你談的那幾個女朋友裡麵,我覺得她最好,簡單,省事兒。“
走廊陰風陣陣,病房門口影影綽綽斜著一道修長的身影,男人靠牆站著,雙手插兜,仰頭抵著牆,自嘲似的笑了下,心悶悶的鈍痛,兜裡的結婚證在發燙。
原來是談過的——
除了他,她還有過彆人。
風湧進來,刮著他的發,灌進他的衣領,陸懷征把結婚證掏出來,低頭看看。
兩人頭挨著頭,親親密密地靠著。
哼。
**
彼時,渾然不覺的於好還在跟趙黛琳煲電話粥。
電話那頭的趙黛琳頗不耐煩,卻也沒掛她電話,翹著腳躺在沙發上,耳邊夾著電話,翻著白眼:“知道你結婚了,有了個非常帥氣的老公,所以你可以睡覺了嗎?“
於好抱著個枕頭仰麵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老實說:“睡不著。”
她現在想陸懷征想得在床上打滾。
隻是這會兒他應該在去往圖斯蘭的飛機上了吧。
“我再給你講一遍我們高中的故事吧……”於好一個鯉魚打挺抱著枕頭坐起來。
趙黛琳忍無可忍,衝著電話那頭就是一通大吼:“呸!你還有沒有點人性?我失戀了!我他媽失戀了!我他媽一個失戀的人要在這聽你講跟你老公的愛情故事?你信不信,我明天上班捅死你我!”
“那你說說你跟孫凱的故事?”於好小心翼翼地對著電話那頭說。
那邊忽然靜下來,良久,聽她一聲歎息,似乎在抽煙,於好側耳靜聽。
趙黛琳吞雲吐霧道。
“我打算跟他斷了。”
“為什麼?”
“不合適。”
於好想了想,給了最直觀也最中肯的建議,“孫隊是個老實人。”
趙黛琳撲哧一聲,“他老實?”頓了頓,謔她:“你看男人的眼光,真不如你挑老公的眼光,你這輩子唯一做對的一件事,就是嫁給陸懷征。”
“陸懷征真有那麼好麼?”
“好不好你自己不知道麼?”
“不是,我真覺得陸懷征是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了,也可能是我情人眼裡出西施,也可能是我本來也不了解男人,遇上一個對我好的,就會惦記一輩子,我其實對婚姻很恐懼,你知道麼,我媽跟我爸,看著很幸福對麼,我爸很疼我媽吧,可私底下兩人也鬥,為了金錢鬥,為了父母鬥,逢年過節,有時候我媽想給姥姥錢都得算計著不能讓我爸知道,我爸就更是了,有時候我媽洗衣服不小心掏出我爸沒來得及藏的私房錢,兩人又是一通吵,我爸看著很疼我媽,事實上他對我媽是愧疚。隔壁王叔,不也是這樣,成天跟我爸合計著怎麼騙我媽。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有什麼意義。”
卻聽,趙黛琳在電話那頭歎了口氣,“於好,你知道麼,這世界上所有的愛情,到最後都會轉變成親情,彆太理想了。”
……
於好對此持將信將疑態度,她覺得,就算到七老八十了,她也要做個有少女心的小老太太。
她現在其實就沒什麼少女心了,偶爾在麵對陸懷征的時候能冒出那麼一丟丟,比如他吻她時,在她耳邊說些不著邊際的情話時,他的每一聲喘息,或者每個似笑非笑、飽含深意的眼神,都能勾得她的小心臟撲通撲通。
再次見到陸懷征,是在一個月後。
那時,於好跟狄燕妮的戰爭正式打響,她倆爭執的話題甚至上了微博熱搜,什麼評價都有。
有人認為她是蹭了狄燕妮的熱度,想出名。
輿論嘩然,如山洪暴發,於好對此不置可否,寫論文做報告,每周六按時開講座,生活絲毫不受影響。甚至有狄燕妮的狂熱粉,跑到她的講座上潑硫酸。
她都隻是淡定地坐著。
唯獨那天在軍嫂聯盟群裡,看見一張陸懷征的照片,那照片是偷拍的。
他沒有穿作訓服,一身筆挺的軍裝立在一架殲20的恢宏戰鬥機身邊,打了個板正的軍禮。
身後是祖國波瀾壯闊的山脈,和迎風招展的國旗。
她捂住眼,終於沒忍住,眼淚潸潸然。
真想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