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冬以來,長安的天氣是越發的嚴寒了。
宮人都穿上了厚襖,樂言為蘇容臻整理著新送來的冬衣,笑問到:“小娘子您今天想穿哪一件。”
皇帝昨日讓尚服局給蘇容臻送來了幾箱冬衣,所用皆是紫貂,白狐,流雲緞等珍惜材料。繡金鑲珠,華貴得很。
衣飾被掛於兩側邊櫃,蘇容臻一眼望去,隻覺眼花繚亂,無法選擇。
她揉了揉額頭:“就隨便一件吧。”
反正她又不是去參加什麼儀典,見什麼要人,一個人在殿中,沒必要專門費心打扮。
樂言為她梳妝的時候,蘇容臻問道:“陛下今日午間回來用膳嗎?”
“方才含元殿的內侍來稟了,今日早朝下的晚,陛下尚有積著的奏折,便留在兩儀殿用膳不回來了,讓小娘子不必多等。”樂言說。
含元殿是皇帝舉行朝會的地方,兩儀殿則是早朝後皇帝召集部分朝臣議事,批閱奏折之所。
“原來是這樣。”蘇容臻微愣,很快地反應過來。
這麼些天,她的午膳與晚膳總是隨著皇帝一起用。
與想象中沉默冷峻的用膳環境不同,皇帝在飯間不時與她說話,語氣輕鬆隨和,從沒有給她緊張壓抑的感覺。
若她對某個菜肴沒有怎麼動筷,皇帝便會低聲詢問是否不合意,然後讓人記下,報給禦膳房改正。
這樣過了幾天之後,每次用膳都成了最快活的時光。
琳琅滿目的佳肴,都是合她胃口的。皇帝會與她說些早朝上發生的趣事,兩人笑語琅琅,滿殿都充滿了愉快的氛圍。
今日忽然隻有她一個人用午膳,倒……真還有些不習慣。
樂言看出了蘇容臻臉上的失落之色:“小娘子何不去找陛下一同用膳呢,帶上一點湯蠱,也算是一份心意。”
蘇容臻心中一動,她看向樂言:“可以嗎?”會不會打擾到他處理政務。
“小娘子有什麼可擔心的,奴婢敢打包票,陛下呀,看到您去了,隻怕高興都來不及哩。”
見蘇容臻沒有反對,樂言眉開眼笑,為她在頭上挽了個雙螺髻,餘下發絲散於腦後,分一縷繞至胸前。
“小娘子今天可真
好看。”樂言讚道。“陛下見了一定很是歡喜。”
蘇容臻底子極好,一番打扮以後更是眉目靈動,唇紅齒白的一個小姑娘,兩頰微粉,像極了王母座下的蟠桃仙童。
蘇容臻聽了這話,難免有些有些扭捏,她嘀咕道:“又不是給陛下看的。”
卻又言不由衷,眼睛微亮,在今日穿什麼衣裙這件事上有了與樂言討論的性致。
樂言自然對此喜聞樂見。
當蘇容臻終於出了門,準備去兩儀殿找皇帝時,又突然覺得,自己帶著個隨便吩咐廚子做的湯蠱,是否太沒了誠意。
於是在半路轉向了禦膳房。
蘇容臻出現在禦膳房時,裡麵忙活著的禦廚,宮女,夥計,全部瞧了過來。
不怪他們沒有見識,實則是皇宮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出現過小孩子了。
今日突然來了個粉粉嫩嫩的小姑娘,大家都被點燃了熱情。
“哪來的小姑娘,這樣貌真是惹人喜歡,我要是有個如此好模樣的女兒就好了。”一個打雜的大娘感歎到。
“你怎麼可能生得出這種仙姿佚貌的小娘子,這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生養的。這麼一看,她不會就是陛下前些日子帶回來的小姑娘吧。”一個粗使嬤嬤疑道。
“估計是了,也難怪陛下寵愛的緊。”前些日子,滿宮裡都傳遍了皇帝從宮外抱回了一個小姑娘,因她受寒,處罰了張公公和一個宮人,又賜她無數珍寶,令她隨居側殿。
禦膳房的人茶餘飯後也不免討論此事,又納罕道是如何的小娘子,能讓陛下如此上心。
今日見了,他們才是覺得,若蘇容臻是自家的女兒,如此寵著一點也不為過,反而還怕她太過乖覺受了欺負。
聽聞蘇容臻要來熬一蠱膳湯,禦膳房眾人均是十分友好積極。
紛紛上前協助,有的幫忙出點子,有的幫忙準備食材,更多的是在一旁指導,卻又忍不住上來動手協助。
“哎呀呀,小娘子您體嬌皮嫩,就在一旁看著好了,需要什麼我們就去做,您年紀還小,陛下會領心的。”幫忙切菜的大姐和善地笑著。
這般白白淨淨的小姑娘怎能讓她上前粘了油煙。
蘇容臻被眾人的熱情包圍,無論欲做什麼,總有人上前幫著做了
。
她心中溫暖感激,卻又覺得,畢竟是自己想給皇帝熬的湯,什麼都不做終究不太好。
樂言看出了她的心思,說道:“小娘子你就子在旁幫忙看看火候,也算是參與其中了。”
“這樣會不會有些敷衍?”蘇容臻有幾分矛盾。
“怎麼會。”樂言失笑道,“熬製湯藥的過程中,火候是至關重要的一點,最終的味道如何,營養能保留幾分,與之關係匪淺。”
蘇容臻聽了,放下了那一點糾結,來到了爐邊,在禦廚的指導下認真地看起了爐火。
“若是火太旺,就抽幾許柴,若是火不夠,就用扇子扇風,間歇揭蓋看看色澤,熬至乳色即可。”蘇容臻複述方才禦廚囑咐自己的要點:“我記住了。”
“小娘子果真聰慧。”禦廚毫不吝嗇地誇獎著。
待到湯的濃香緩緩溢出,蘇容臻迫不及待地揭蓋:“好了。”
樂言上前:“奴婢幫您裝好。”
“我自己來就好。”蘇容臻說到。
樂言看到蘇容臻那副難掩興奮的模樣,麵龐上也帶上了淡淡的笑意。
蘇容臻將湯蠱裝好,在禦膳房眾人期許的目光中,往兩儀殿而去了。
蘇容臻前段時日纏綿於病榻之上,現下終於可以下來活動,便很少乘輦,加之禦膳房距兩儀殿不算很遠,她決定步行而去。
今上後宮空置,先帝留下的幾位太妃偏居一隅,是以蘇容臻從未在宮中遇見過皇帝以外的貴人。
所以,當她在宮道上見到迎麵而來的步輦時,心中閃過一絲微訝。
她抬頭望去,步輦上高坐一約莫十一二歲的少女,前後有六七位宮女相護跟隨,看不出是什麼身份來曆。
蘇容臻入宮不久,雖得皇帝寵愛,但也不願意橫生事端。
於是她提著手中的湯蠱避讓到一側,直到步輦緩緩駛過,才繼續提步向前。
蘇容臻不知道的是,步輦上的少女也注意到了她。
兩人相距甚遠之後,少女問道身旁的侍女:“方才那個,你知道是何人嗎?”
“奴婢也未曾見過,觀其衣裝,應當是個貴女,就不知道是哪位了。”侍女答道。
“她身邊也無甚宮女跟隨,甚至親自提物行路,若說是貴女,也……不太像。”另一侍女
疑道。
步輦上端坐的少女正是福慶郡主蕭蕙蕙,今日她入宮乃是探望居住在寧壽宮的吳太妃。
當今朝中無公主,她身為皇帝的親堂妹,自是這大鄴最尊貴無匹的年輕娘子。
方才走過的那小姑娘,蕭蕙蕙直覺中感到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