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來路過對麵房門前時,鞠英倫仍然在跟白策熱聊著。
白客忍不住駐足片刻,卻猛然聽到他們在議論他!
白策問道:“你剛才說太成熟了也不好?”
“是啊,太成熟也會帶來一些問題。甚至人格也會出現缺陷。”
“啊?會有什麼缺陷?”
“打個比如,一個人的智慧明顯碾壓了同齡人,那麼他跟同齡人的喜怒哀樂就不在一個頻道上。”
“那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了。這叫缺乏同理心。有句話怎麼說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這句話什麼意思?”
“當然是眾生平等的意思了。在老天爺,還有聖人眼裡,人跟紙紮的狗一樣,都沒有什麼特彆之處。”
“可是一個人如果真有這種俯視蒼生的感覺會怎麼樣?”
“會怎麼樣?”
“我問你,你看見彆人殺一隻雞,你有什麼感覺?”
“沒啥感覺。能有什麼感覺?”
“對啊,一個人的智慧如果完全碾壓彆人了,他看人就跟你看雞一樣。你看彆人殺雞沒感覺,他看彆人殺人也沒感覺。”
“我天呐,那不成變態了嗎?”
“倒沒有那麼嚴重……”
“不會,不會的,我們家白客可善良了,他看見彆人殺狗都會哭。有時候一覺醒來,直不愣登地盯著我和他媽,眨巴眨巴眼睛就流下眼淚了,仿佛很久沒有見到我們了。”
“對,對,白客應該是個善良的孩子。”
白客忍不住在心裡怒罵:“鞠英倫這個老東西,竟然開始對老子起疑心了!他要是到愛民小學當校長了,這好日子就到頭了。看來以後真得小心點了。幫東山建築隊攬活兒這種事,對一個9歲的孩子來說,確實有點妖孽了。”
鞠英倫和白策喝完酒,侃完大山已經是晚上9點鐘了。
父子倆不得不遵守秦詠梅的教導,留宿鞠家了。
鞠文錦把自己的房間空出來,讓白策和白客父子住,她自己則去跟父母一起住了。
畢竟是小孩子的身體,雖然心事重重,可剛在炕上躺下一會兒便睡著了。
到了十一二點的時候,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突然又讓白客驚醒了。
原來,白策喝酒有點口乾舌燥,半夜起來倒水喝。
看見白客睜眼了,白策連忙小聲囑咐:“趕緊睡覺,爸爸喝點水。”
白客連忙閉上眼睛假寐。
等白策再次響起鼾聲時,白客又睜開了眼睛。
看著躺在身旁的老爸,白客忍不住想伸手去觸碰。
老爸看起來是那麼的真實,那麼的健康。
上一世,就是那種奇怪的聲音,令白策最終撒手人寰。
1978年秋天,物資局終於給白策分房子了。
是樓房,有廚房有衛生間,還有一大一小兩間屋子。
白策和秦詠梅住小的房間。
大的房間中間隔開,白寧睡裡麵,白客他們哥仨兒睡外麵。
白客睡在最外麵,靠門的位置。
剛住進新房沒幾天的一個夜裡,白客起來上廁所後躺下了。
剛重回夢鄉之際,突然聽到父親發出“啊”的一聲。
就像呼吸的時候突然用力。
白客並沒有在意。
可第二天早上醒來,父親已經猝死了。
從此,白客就開始了痛悔的一生。
無法原諒自己,也無法原諒母親。
由於沒有屍檢,沒人知道白策的真正死因。
但白策不抽煙,不喝酒,飲食也比較清淡,三高一樣都不沾。
不應該出現冠心病或者心肌梗死的情況啊?
後來,漸漸成年以後,隨著相關知識的豐富。
白客才明白,即便是身體健康的中年人,在過度疲勞,心力交瘁的情況下,也同樣有可能猝死。
離那一天還有一年的時間,白客已經開始焦慮了。
看著身旁健康真實的父親,白客遲遲不敢睡去。
他害怕一覺醒來這一切都不複存在了。
他害怕一覺醒來又回到“現實”了。
但這麼強撐了沒多久,他便疲憊不堪地睡著了。
在夢裡,他又碰見了唐塔。
在一片迷霧中,他追趕著唐塔。
最後,唐塔消失了。
正不知所措的時候,父親突然出現了。
微笑著向他招手,他想靠近過去,卻怎麼也拉不到父親的手。
“爸爸!爸爸!”白客掙紮著醒了過來。
向窗外看去,天已經蒙蒙亮了,父親正站在院子裡活動著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