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舅!”
沈星染見他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抬頭叫他。
連著叫了好幾聲,才喚回了沈遠白的注意。
沈遠白回頭看她:“啊……怎麼了?”
沈星染手裡拿著水彩筆和畫紙,跑到沈遠白身邊,認真地問:“大舅舅,你教我畫畫好不好?”
剛才沈遠白在發呆的時候,沈星染已經把整個房間都逛了一遍。
房間裡陳列著很多畫,有優美的風景油畫、逼真的人物寫真、甚至還有一些色彩亮麗的抽象畫作。
在很多畫的右下角,沈星染都認出了大舅舅的名字。
媽媽說得沒錯,大舅舅果然畫畫好厲害,他畫的畫都好好看!
其他的畫則是屬於大舅媽朱薇的。
她的字跡比沈遠白秀氣一些,畫的畫也更偏向寧靜的風景。
沈星染覺得大舅媽畫的畫也很美!
每一幅風景畫都美到讓沈星染恨不得能親自去那個地方看一看。
她看了好多畫,自己的手也有點癢癢。
正好房間裡有畫筆和畫紙,沈星染決定畫幾幅畫來玩。
可是她畫畫的經驗很少,等到真的把筆拿在手裡,她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下筆。
沈星染找沈遠白求助,想讓沈遠白教她畫畫。
沈遠白沉默片刻,搖搖頭,第一次拒絕了小丫頭的請求。
他說:“我已經封筆了。”
七年前沈令宜出走後,沈家後繼無人,老沈總的身體又一年比一年差。
作為沈家長子,沈遠白責無旁貸,隻能放下心愛的畫筆,走出畫室伊甸園,跟在老沈總身邊學習如何打理辰光的事務。
他能待在畫室裡的時間越來越少,和朱薇的交流也越來越少。
後來,朱薇受不了他的忙碌,選擇和他離婚,帶著沈星瀾離開沈園。
母子倆離開後,沈遠白就把畫室鎖了起來,再也沒有進去過。
直到今天早上。
畫畫,對於沈遠白來說,簡直就像上輩子的事情。
更何況他現在心裡充滿了憂慮,根本就沒有畫畫的心情。
沈星染的小臉上閃過失望:“哦……好吧……”
她把畫紙放在茶幾上,捏著畫筆想了想,自己
在紙上隨便畫起來。
沈星染能感受到沈遠白此刻心情不好,她沒有堅持纏著他,而是選擇默默陪伴在他身邊。
一邊畫畫,沈星染一邊奶聲奶氣地安慰:“大舅舅,你放心吧,我媽媽超級厲害,不管什麼會,她都一定能解決好的!”
沈星染對自己的媽媽超級有信心的。
沈遠白垂眸看她,回應了她的話:“星星,我知道你媽媽很厲害。可是她回來才不到兩個月,就算她曾經很熟悉辰光,中間到底還是隔了整整七年。
“我不是不相信她,我隻是想儘我所能幫助她,讓她不要那麼辛苦。”
不要像曾經的他那麼辛苦。
沈星染停下筆。
她抬頭看沈遠白,認真地問:“大舅舅,你知道媽媽回沈家之後一直在做什麼嗎?”
沈遠白愣了愣:“……我隻知道她一直都不怎麼出門。”
至於沈令宜在沈園裡做什麼,他還真的沒有關注太多。
沈星染自豪地笑起來。
她天天陪在媽媽身邊,對這件事情最有發言權了。
“媽媽找劉伯伯要了好多好多文件和資料,每天都看,看得可認真啦。
“她跟我說,這些都是辰光相關的東西,裡麵寫的全部都是這幾年裡辰光的發展曆史。”
之前的一個多月,沈令宜除了陪女兒,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看資料和學習上。
這一切沈星染都看在眼裡。
媽媽的毫不費力,是用背後付出的辛苦努力換來的。
“媽媽一定是完全準備好了,才開始進入辰光的。大舅舅,媽媽告訴過我,這是她一直都想做的事情,所以她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呢。”
沈遠白沉默下來。
原來如此啊……
在他遠在M國的時候,沈令宜就已經在為進入辰光做準備。
難怪他發現她對辰光的一切事物都心中有數,表現得遊刃有餘。
他的聲音發澀:“可是,我……我該幫她的。”
沈星染搖搖頭。
她認真地看著沈遠白,一字一句說:“大舅舅,對我和媽媽來說,你都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家人。你好好的,比什麼都重要。”
如果沈遠白沒有生病,沈令宜肯定不會用這麼直接粗暴的手段。
她會和他一起努力,以一種更平和的方式接過辰光。
可是沈遠白生病了呀。
他已經病了整整四年。
在這之前,沈園裡甚至都沒有人知道他生病了。
全部都是大舅舅一個人默默扛下了所有。
現在不一樣了。
沈園裡有她和媽媽在,她們都會守護大舅舅的!
沈遠白苦笑,心裡的靴子終於落了地:“星星,你……果然知道我生病了。”
他靠在沙發靠背上,問她,“是小強叔叔告訴你們的嗎?”
“不是。”
沈
星染自豪地抬頭,“是我最先發現的!”
她把整件事情講了一遍,從最開始媽媽為了讓她不要緊張,撒下了那個被天使親吻過的謊言;再到後麵她誤打誤撞,從沈遠白的態度裡發現異常……
“原來如此……?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沈遠白沉思,發現這一些竟然都隻是巧合。
巧合——換句話說,也是一種命運。
或許,是上天憐憫他已經在黑夜裡獨自行走了太久,已經快要支撐不住。
才會用這種充滿了巧合的方式,讓他的家人們終於發現他的病情。
沈遠白抬手扶額,搖頭苦笑:“好……星星,這一次,我相信你媽媽可以。”
反正也就一天的時間。
他少上一天班,辰光也不會出什麼大亂子。
既然這是大姐想要的,那他就……成全她吧。
-
接下來的時間,沈遠白安靜了很多,不再焦躁不安。
他坐在沙發上,靜靜看著沈星染趴在茶幾上畫畫。
小女孩沒有任何美術功底,隻靠著直覺亂畫,畫出來的東西就是各種歪七扭八的線條。
連沈星染自己都有點嫌棄。
她想了想,突然想到自己有好幾個小豬佩奇的玩具。
沈星染站起身,從身後翻出一個佩奇玩具,打算試著畫佩奇的樣子。
不過,她明明已經很努力在用筆了,為什麼畫出來的佩奇還是歪歪扭扭的呢?
好難看!
沈星染噘著嘴,不太高興地看著畫紙上那一團亂糟糟的圖形。
畫畫好難!
嘗試了好幾次都是一樣的結果,小丫頭最終失去了畫畫的興趣,把畫筆往那一丟,跑去角落裡搭積木去了。
沈遠白全程一直在旁邊看,好幾次他都忍不住想要開口說什麼,但是強行按捺住了自己。
直到沈星染跑開,他都沒有說過一個字。
隻是……
沈星染走了,畫筆和畫紙還留在這裡。
她用來作參考的小豬佩奇玩具也還在。
沈遠白盯著畫筆看了半天,手指攥緊,似乎想要控製住自己不要動。
可他的手還是鬼使神差地伸向畫筆。
畫個線條簡單的小豬佩奇而已,不能算正經畫畫吧?
拿起畫筆後,沈遠白回頭看一眼,見沈星染背對著他,搭積木搭得很專注。
他這才重新垂眸,拿了一張新畫紙。
看著眼前的小豬佩奇玩具,沈遠白有些生澀地在紙上畫起來。
拿慣了簽字筆的手,再次拿上畫筆,竟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陌生。
最開始的第一筆,甚至帶著微微的顫抖。
第二筆,逐漸穩定。
第三筆,在筆尖流暢的前行中,沈遠白找到了一絲遙遠卻熟悉的樂趣。
他一時間竟然忘了自己在做什麼,手指無意識地舞動著,在畫紙上留下了濃
墨重彩的一筆又一筆。
等到畫紙全部被黑色顏料填滿,他才猛然回神,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
在他麵前的畫紙上,畫滿了無數淩亂扭曲的黑色線條。
它們雜亂無章地堆疊在一起,把白色的畫紙割裂成無數細小的白色碎片。
需要很用心去分辨,才能從這些線條裡勉強看出極為模糊的小豬佩奇的輪廓。
沈遠白麵無表情地打量著這張畫紙。
從一個曾經的藝術家的眼光看來,這幅畫就是一副不折不扣的垃圾,醜得足以對觀看者造成嚴重的精神汙染。
……自從確診抑鬱症以後,他就已經失去了好好作畫的能力。
那時他和朱薇還沒有離婚,但是感情已經走到了瀕臨破碎的邊緣。
朱薇曾經哭著問他,為什麼她隻是想要他陪她再畫一張畫,他都不願意。
沈遠白沒有回答她,他隻是默默在心裡想,他不敢畫,也不能畫。
他害怕他畫出來的東西會嚇到她。
想到這些過去,沈遠白無聲地收緊手指。
他用一種沉默卻又決絕的姿態,把這副醜陋的畫作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裡。
他果然還是應該永遠封筆。
那邊玩積木的小丫頭似乎聽到什麼動靜,回過頭看他,見他手裡拿著畫筆,好奇地問:“大舅舅,你是在畫畫嗎?”
沈遠白站起身,漠然搖頭:“不,我隻是把這些收起來。”
-
等到晚霞出現在天邊的時候,沈令宜終於回來了。
她走到三樓,打開畫室的門,麵帶微笑地看著裡麵的兩個人:“今天過得怎麼樣呀?”
沈星染笑眯眯抬手:“今天過得很好!大舅舅也很乖!”
沈遠白站起身,無奈地看著沈令宜:“今天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麻煩?”
沈令宜挑眉,“你是不是對你姐的能力有什麼誤解?我怎麼可能遇到麻煩?我隻會給彆人製造麻煩。”
沈遠白:“……”
說得有道理。
他往沈令宜身邊走,想要出門去:“今天你們開會確定的方案,我還要再過目一下。”
沈令宜沒讓他。
她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堅持道:“今天算你放假一天,如果你非得工作,那我隻好繼續把你鎖起來了。”
沈遠白無奈地停住腳步:“我隻是看一看——”
沈令宜抬手準備關門。
沈遠白不得不放棄:“好,我不看,不看行了吧?”
沈令宜挑眉:“這還差不多。”
她拿出沈遠白的手機還給他,語氣輕輕,“小白從來都是說話算話。你要是出爾反爾,就……嗯,就罰你姐姐生病。”
沈遠白:“?”
哪有這麼咒自己的?
沈星染在旁邊看熱鬨不嫌事大:“那也罰你小外甥女一起生病!”
沈令宜瞪她:“星星!不準這麼說話!”
沈星染不肯讓步:“媽媽,你自己都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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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宜無言以對:“……”
孩子學得快,也是一種煩惱呀。
夾在中間的沈遠白無奈地抬起手:“好好好,我絕對不看,我用我的名譽保證,今天我什麼工作也不會考慮。”
他做下承諾後,看向沈令宜,“大姐,你以後不能再這麼隨便把我關起來。萬一有什麼緊急事務或者談判怎麼辦?
“我是生病了,但我同樣能幫助你。
“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我沒有不開心……”
沈令宜轉身就走:“行了行了,知道了。”
沈遠白這孩子打小就這樣,要麼不說話,要麼開啟嘮叨模式,一說能說好半天。
尤其是她做了什麼不對的事情的時候。
沈遠白要是較真起來,那可比咋咋呼呼的沈遠墨難對付多了。
沈令宜才不聽他念經,乾脆腳底抹油跑路。
下樓前還不忘揮揮手叫走沈星染:“寶貝,走,媽媽帶你去樓下吃好吃的。”
沈星染高高興興應了:“好,我來啦!”
她跟在沈令宜身後,下樓前對著沈遠白揮手道彆,“大舅舅,我們就先走啦。”
“嗯。”
沈遠白的輸出被強行打斷,被迫又切回了沉默寡言模式,沒說什麼。
等到她們倆消失在樓梯口,他的手指動了動,下意識地想要打開手機,點開工作軟件。
手指剛要觸碰到圖標的前一刻,猛然停住。
他的名譽倒是無所謂,可是大姐和星星……
還是算了吧。
沈遠白收回手指,果然不再點開手機。
沒關係,隻是一天而已。
不看也罷。
他長舒一口氣,逼著自己把關於工作的思緒都從腦海裡刨除,往樓下走去。
-
晚上,沈遠白本以為自己今天閒了一天,上床了也會睡不著。
意外的是,頭剛挨到枕頭,他竟然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
等到再醒的時候,外麵已經是天光微亮。
新的一天到來了。
沈遠白第一次睡得那麼安穩,連個多餘的夢都沒有做。
他爬起身的時候都還有些恍惚。
不過,等清醒過來後,他迅速反應過來,飛快下床洗漱。
今天他必須得去公司了。
一天的假期已經很奢侈。對於現在的辰光來說,必須得爭分奪秒。
就在沈遠白穿襯衣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麵傳來模模糊糊的哭喊聲。
“救命,救命呀!”
聽起來好像是星星的聲音。
沈遠白停下動作,沒來得及多想,急匆匆走出門:“星星?”
從樓上傳來沈星染帶著哭腔的回應:“大舅舅,我快要掉下去了,快來救救我!”
沈遠白驀地煞白了臉,抬腿往樓上跑去。
循著哭聲,他奔跑進房間裡,從窗台上抱下了瑟瑟發抖的沈星染。
沈星染好像被嚇壞了,緊緊抓住他的衣服,眼淚流得嘩嘩的:“這裡也太高了,還好冷,我就是想來看看天上的月亮,沒想到爬上去就不敢動了……”
“沒關係,沒關係的。”
沈遠白摸著她的頭安慰,目光落在旁邊的窗台上。
還好這邊的窗戶都是裝著防盜網的。
隻是看起來嚇人,但是小丫頭不會真的摔下去。
等等——
防盜網?
沈園的小樓,以前可從來沒有防盜網啊?
沈遠白意識到什麼,渾身一震。
下一秒,他聽到了熟悉的“哢噠”聲。
那是畫室大門再次被關上的聲音。
沈令宜在門外輕笑:“今天你起晚了一點喲,小白,看來昨晚睡得不錯吧?好,我準備走啦,你和星星好好待著。”
沈遠白:“……”
同一個坑,他居然能掉進去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