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您的惠顧。”
我覺得鬆本先生的眼光不太好,但我覺得他遲早會清醒過來。
所以我什麼都沒做,隻
是儘職地扮演著應侍生的身份,一動不動地守在我的崗位上。
“你是「難攻不破」的大阪城嗎?”洋子似敬畏、似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在銀行工作的高材生哪裡不好了?”
“不是好不好的問題,我隻是不打算結婚而已。”
眼見洋子還有要八卦下去的勢頭,我捏住她的嘴:“因為大阪城不需要結婚。”
洋子瞪著眼睛看我,我鬆開手,她冒出一聲小小的嘀咕:“……可最後不還是陷落了嘛。”
“……洋子,你約會要遲到了。”
她立刻跳起來,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嗖地一下就沒了人影。
傍晚時分,雨勢漸弱。
街燈亮起,朦朦朧朧的光輝氤氳在水霧裡,好像浮在海麵的一彎月亮。
外麵的世界水霧蒙蒙,咖啡館內彌漫著暖色的燈光。
留聲機換了一首曲子,歌聲沙啞柔曼。我端著客人點的黑咖啡回到大廳時,發現靠窗的座位多了一家三口的身影。
背對著我的女性穿著優雅的洋裝,耳垂綴著潔白的珍珠,烏發鬆鬆挽起,戴著如今最流行的圓帽,帽簷彆著淡紫色的花。
“我想喝咖啡。”
坐在母親身邊的小姑娘鼓起臉頰。
“不行哦。”優雅的女性輕輕點了點女兒的鼻尖,“你今天隻能喝果汁。”
說著,她抬起頭,朝坐在對麵的男人微笑道:“對吧,月彥先生?”
紅梅般色澤豔麗的眼眸微彎,那個男人露出溫和的笑容,輕聲對那個小姑娘說:
“麗小姐說的沒錯,你現在還不能喝咖啡,今天就先忍耐一下。”
小姑娘有些不開心地盯著桌子上的紋理,被喚作月彥先生的男人始終和顏悅色,表情沒有半分不耐。
——產屋敷耀哉知道他千年的宿敵今天光臨了他名下的咖啡館嗎?
很可惜,他並不知道。
至於我是怎麼認出了擬態成他人模樣的前未婚夫——不知道,靠直覺。
有些人就算化成灰,你也能一眼就認出來。
……當然了,女裝的時候不算。
我放下另一位客人的黑咖啡,轉身走進後廚。
正巧廚房裡沒有什麼人,我靠著牆壁站了一會兒,外麵的雨聲已經小得幾乎聽不見了。
廚房連著後門,我可
以現在就跑出去。
我可以現在就再也不回來。
“阿朝?”
輕輕敲門的聲音傳來,兩鬢斑白的店長有些擔心地看著我,“你今晚需要休假嗎?”
“……不。”我聽見自己說,“我沒事。”
我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非常平靜地走了回去。
咖啡館的大廳當然還是原來的模樣。
光可鑒人的木地板,皮質的沙發椅,優雅精細的銅製吊燈,一切都擺在我熟悉的位置。
這是我工作了五年的地方。這是我自己選擇的生活。
我回到工作的崗位上,那位客人正好享用完咖啡,正望著窗外的雨色出神。
“您好,”我像往常一般微笑著,“這是您的賬單。”
我不會逃跑。
隻是外貌和以前相似而已。
光憑外貌,又有誰能證明我是千年前就應死去之人?
一聲脆響,不遠處傳來瓷器驟然碎裂的聲音。
“天啊,月彥先生,你沒事吧?”
椅子被匆匆拉開,坐在窗邊的小姑娘被嚇得哭了起來。
“請稍等一下。”
我對那位客人說完,轉身走向動靜的來源。
滾燙的茶水沿著木桌滴滴答答落下來,瓷器的碎片濺了一地,場麵一片狼藉。
“需要包紮一下嗎?”這麼詢問時,我抬起頭,正好和鬼舞辻無慘對上視線。
先前還笑意溫和的人,表情仿佛出現了無法彌補的裂縫。他死死盯著我,紅色的眼瞳像蛇一樣豎起,但那副可怖的模樣可不能讓身邊的人類看到,於是他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無比虛偽而僵硬的笑。
“那就麻煩你了。”
這句話他說得極慢,落在我臉上的視線仿佛要將什麼東西扯下來撕碎,但又礙於周邊的人在場,不得不隱藏起那份噬人的目光。
他目前還不能確定我是誰。
因為他隻是坐在那裡,昂貴的西服被滾燙的茶水毀得一塌糊塗。他一聲不吭地看著我替他包紮好被碎片割傷的手指,近乎可笑地替他纏上紗布。他可能故意延緩了傷口複原的速度,免得周圍的人類起疑。
“真的十分抱歉。”
我放下手,像所有的應侍生會做的那樣,向客人致上最誠摯的歉意:“希望您不會把這次的事放在心上。”
“不,”無慘輕聲說,“當然不會。”
陰紅的眼眸微彎,他露出看似和顏悅色,實則令人脊背生寒的笑。
“我會常來的。”
我不打算躲藏一輩子。
我絕不會逃跑。
“那麼,”我微微彎腰,“歡迎您下次光臨。”
我想,我得給產屋敷耀哉寫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