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翠花走回廳堂,眾人齊刷刷轉頭看向她。
“彩芽好容易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本來照三餐吃藥,已是好得差不多了。今天聽見外頭流言,又驚又嚇的,又有些不舒服。剛吃過藥,我自作主張,讓她在屋裡歇著,省得她又要難過一回。今天的事,我自己做主,不知村長和裡正可同意?”
神情雖平靜恭敬,話語卻是冷冰冰的。
村長和裡正對視一眼,正牌苦主都這麼說了,他們還能說什麼?遂點頭應下。
王老頭灰敗的臉泛起難堪的紅,垂下頭收回視線。
翠花卻是不管其他人什麼反應,視線落在大郎身上,見他小臉發白,身子僵直的被柳氏抱在懷中,才露出一絲笑容,招手道,“大郎,你去裡頭陪著你彩芽姐姐。”
柳氏聞言麵色一喜——如今她可得和楊家牢牢抱成一團,忙放下大郎,替他整了整有些亂的衣裳頭發,牽著大郎就要往東次間走。
翠花伸手攔下,隻冷著臉盯著柳氏。
柳氏滿臉尷尬,乾笑兩聲,這才放開大郎。
翠花轉身便將東次間的門虛掩上。
柳氏杵在原地,進退兩難。
翠花懶得理她,請村長和裡正上炕坐下,送上兩杯水,便側身坐在炕沿上垂頭不語。
這是明擺著不招待其他人,事情解決之前,都當他們是透明的了。
村長和裡正看著心裡直歎氣,裡正更是暗暗瞪了王老頭一眼,怨他管家不嚴,憑白惹出這種禍事來。
官裡村王是大姓,村長和裡正都是王氏族人,兩家是未出三服的嫡親親戚。
而老王家雖是出了五服的旁支,到底沾親帶故,老王家鬨成這樣,他們臉上也不好看。
王裡正視線轉而落在杵在後頭的柳氏身上,心神微動。
柳氏男人前幾天才來打過招呼,說是有事要代楊家去京城送信。
依稀記得幾年前楊家那位婦人去了,確實是有位衣著體麵的管事模樣的人來過,將棺木抬走的。
楊家的京城親戚,是什麼親戚?
王裡正皺著眉和王村長對視一眼,收攏心緒,正色道,“你們兩家剛才也鬨夠了,現在隻聽翠花怎麼說,不管什麼要求,你們隻有老實應下的份。我和村長就是見證人。”
王媒婆聞言脊背一僵,一雙零散布著抓痕的手緊緊絞在一起。
柳氏聽著忙拉開和老王家的距離,站到另一麵,滿臉緊張的看著翠花。
翠花一直低頭不語,一則確實懶得理王家人和柳氏,二則卻是在仔細消化楊彩芽交待的話。
聞言抬起頭來,看著柳氏,低聲問道,“我想先問問柳嬸子,關於劉家的親事,到底知道多少?”
是知根知底,純心要害她;還是一知半解,隻是被銀錢迷了眼。
“我自然也是被王婆子瞞著的!”柳氏忙接口道,拍著腿正要嚎,見村長裡正不耐的看過來,忙打住。
轉而看向王媒婆的眼中,怨恨的目光如閃著寒光的飛刀,“王婆子告訴我的,全是劉家如何富貴,如何疼小兒子,我也奇怪這種好事為何要偷偷摸摸的做,王婆子卻支支吾吾岔開話頭,我隻當劉家小兒子是有些毛病,卻沒想到竟是病的要死了!我承認我是貪那一大筆分紅,但這害人命的事,我要是知情,就是給再多的錢,我也沒那黑心肝敢應下!我對天發誓,我若是知情,就叫我腸穿肚爛,天打雷劈!”
古人最是迷信,不會輕易發毒誓。
柳氏這話一說完,王老頭的頭垂得更低了,就是滿心不甘憤恨的王媒婆,也隻是張了張口,反駁不出半句。
翠花看著柳氏這副大義淩然的模樣,心中鬆了口氣之外,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顧著白叔和大郎,彩芽本就隻想讓白叔教訓柳氏一頓作罷。
現在柳氏自己把自己牽扯到明麵上,彩芽卻也隻能儘力幫柳氏轉圜——兩家名義上是同鄉,白叔和大郎還要做人,不能因為柳氏就害了白叔一家子。
也好在,柳氏雖小氣愛計較,又沒見識,到底不是真黑心,不管他人死活的惡毒之人。
翠花垂下眼,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緩緩開口。
“白叔這幾年沒少幫襯家裡,大郎又是個可人疼的,這事柳嬸子雖是糊塗了……到底也不是真心要害我,今天雖鬨得難看,也算是替我出了頭。白叔待我們好,我也敬柳嬸子是長輩,就是看在大郎的麵子上,這事就算兩清了。”
“如今柳嬸子也是下有小的人了,以後還會添丁進口,還望柳嬸子以後做事能三思而後行,多和白叔商量商量,再不要被有心人蒙騙,做下錯事。傷的是我們兩家的情分,毀的是自家的前程。”
這話說的直白不留情,勸的是柳氏,打的卻是老王家的臉。
柳氏看著王媒婆氣得身子都微微顫抖,心中說不出的得意,眼角吊得老高。
卻是搜腸刮肚也想不出接什麼話好聽,隻得順著翠花的話,拿大郎說事,“翠花說的是,說的是。我家大郎是個懂事孝順的,今天為了護著我這個做娘的,摔的那一跤可心疼死我了。也是我沒用,連個半大的孩子也護不住,叫惡人得了手!”
翠花聞言目光微閃。
村長和裡正卻不願再節外生枝,王裡正接口道,“不必說旁的事。大郎孝順,是全村人都看到的。你雖是後頭進門的,也要好好疼愛教養大郎。母慈子孝,你家男人舒心,也不枉楊家心疼大郎。就是村裡人看著,也隻有稱讚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