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那緊抿著的薄唇泄露了幾分情緒,簡直讓白叔以為自己看花眼認錯了人——這真是那個怕生拘謹的曹家傻子?
白叔一時愣在了那裡。
權氏瞥見白叔的身影,本就不甚擔憂的心更篤定了幾分,看向兒子的眼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自己拘著他,就是怕他孩子心性,和村裡那些不知事的孩子衝突。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直接就對上了王六郎這個最難纏的無賴。以王六郎的心思猥瑣狹隘,這梁子結下了,還不知有什麼後患!
但兒子的心思她也能猜到幾分,事已至此,她硬攔著忍氣吞聲,還不如就讓兒子教訓教訓這無賴,先出口惡氣!
再看門外那些孩童臉上的震驚和崇拜,看向王六郎的鄙視和快意——兒子這麼一戰成名,說不定反倒是好事……
權氏想到這裡,眼中的笑意漸漸擴大成慣常的溫和笑容。
瞅著空擋橫到曹卓和王六郎之間,隻當看不見王六郎羞惱得黑裡發青的臉色,有樣學樣的睜眼說瞎話,“王家六郎好興致,突發奇想來找我家阿卓切磋。這勝負已分……聽說你家裡正‘忙’著,六郎這麼‘在乎名聲’的人,還不去幫自家老子娘分說分說?在這兒說些沒影兒的話,對你家也沒好處不是?我就不多送了。”
切磋你奶奶個腿!
這婆娘含沙射影的倒是把自己剛才潑的臟水儘數潑了回來,這是暗示自己彆亂攀扯楊家,彆在曹家自討沒趣?
呸!他王六是什麼人?!仗著自家混賴的名聲,在村裡橫行慣了,村裡人都拿他沒法,他難道怕這幾戶外來人家?
隻是曹卓這塊鐵板他是不敢再踢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王六郎抹了把嘴角的血跡,心中暗恨,臉上卻瞬間變回吊兒郎當的笑臉,沒事人似的吊著眼角看向一旁的白叔,“我找的是楊家人。白叔來了正好,那啞巴汙蔑我偷方舉人家的糧食,毀我名聲。現在這麼多人看著聽著,小爺做男人的,少不得委屈大度點,總不好讓個丫頭片子也跟著壞了名聲。”說著壞笑著看向楊彩芽,“讓她來我家做童養媳就是。大家成了一家人,這名聲不名聲的都好說,好說。”
此話一出,外頭起哄的懵懂孩童靜了一靜。
翠花騰地站起來,黑著臉指著王六郎,氣得說不話來。權氏看了眼回過神來怒目看著王六郎的白叔,忙擋住又要發作的曹卓。
白叔連哼了好幾聲,眯著眼正要開口,眼前就晃過一道影子。
柳氏嗤笑一聲,抱手上下打量王六郎,冷笑道,“我家彩芽毀你名聲?我呸!彆說彩芽是個嫻靜穩重的,就算老娘我看見你,不對,還有你那一大家子好吃懶做的丟臉貨色偷雞摸狗,也懶得張嘴說你家的事!沒得臟了自己的嘴!”
“村裡人看你們是王氏族人,懶得和你們這些不要臉的狗皮膏藥計較,沒得白惹得一身騷。我們楊家曹家是什麼人?還能上趕著和你家糾纏不成?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就你那人模狗樣的,還名聲?這兩個字比你家和王氏嫡係離得關係還遠!”
“怎麼著?看著楊家日子過得好了,開起了小作坊,你個滿心齷蹉的潑皮眼紅了?自家事不去折騰,想來攀扯楊家的好姑娘,毀了人名聲好白撿便宜!還真幻想著自己這狗都不如的德行,能做上好人家的姑爺?等著白吃白喝,還想白拿銀子白拿糧食不成?你個黑心肝不要臉的小貨!就是老娘娘家山裡頭那吃不飽穿不暖的窮人家,也不會瞎了眼看上你!”
“童養媳?一家子?哈哈!你有臉說老娘都沒臉聽!你倒是也學人家拿個三百兩銀子出來討童養媳啊?!就你家那狗都看不過去的屎尿做派,下輩子就等著做畜生,好還這一輩子做的惡事,積下的陰損口德吧!我看你下輩子拱隻母豬當童養媳還差不多,那才真叫一家子呢!”
柳氏一頓不帶歇口氣的數落反頂回去,罵得那叫花樣百出字字珠璣,簡直就如一支支有形的羽箭,唰唰唰紮得王六郎渾身都是。
外頭一陣哄笑,有孩童奶聲奶氣的學著柳氏罵王賴子家,一遍遍堪比複讀機。
白叔和權氏聽著呆了呆,隨即露出滿是古怪的笑。翠花卻是忍不住撫掌大笑。
曹卓看著柳氏背影的雙眼大亮,背著的拳頭鬆開,肩頭隱隱顫動。
楊彩芽下台階的腳步一頓,忙捂著嘴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聲來。
痛快!太痛快了!
柳氏這回底氣十足,這罵出的話不知比王媒婆那回硬氣多少!
王六郎臉皮再厚,對上個嘴巴比他還不饒人的婦人,嬉皮笑臉再也掛不住,黑變紅紅泛青青帶紫,好不精彩!
“你個臭婆娘!還輪不到你來罵小爺!”王六郎氣得渾身發抖,隻覺得被曹卓打出的胸內腥甜,不斷翻湧上喉嚨,張手就要往柳氏臉上甩。
“我呸,就你個二流子!老娘罵你才是委屈大度!”柳氏反倒迎上前,全當身邊的驚呼是呐喊助威。
反手抽出彆在腰後的鐮刀,跟砍地裡莊稼似的大力揮舞。
寒光劃了個叉,逼得王六郎嚇得連連後退,揚起的臟手險些就自己送上了鐮刀口。
那踉蹌逃避的模樣,引得周遭驚呼又化作了一陣暢快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