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媽媽已經迅速止了寒暄,直言來意,“夫人一路風塵,本該讓您歇歇腳喘口氣。隻是有件事還等著您回來拿主意——雅源閣出事您又不在,內宅事也不好交給老爺,老夫人才插手管教。夫人早點理完事,今晚也能睡個鬆快覺,老夫人盼著您回來,可不想因為些烏七八糟的事,壞了和您敘話的興致。”
說著眼風一掃,冷冷瞥一眼許二媳婦和白茶,“事關夫人身邊的大丫環紅茶。老夫人已經將人接去安享堂,這幾天都住在安享堂柴房裡。老夫人心慈不虧待人,隻是柴房簡陋,怕就怕紅茶心氣高身子嬌,再出什麼難看的事。還請夫人移步。”
白茶聞言垂下眼。
許二媳婦卻是臉色煞白,腦中一團亂麻。
內宅事……老夫人插手管教……差房……難看的事……
零星字眼在腦中橫衝直撞。
是了,就算老夫人再喜歡紅茶伺弄花草的能耐,又怎麼會在夫人回府的時候,留著人不放?
念頭尚未理清,許二媳婦顫聲脫口而出,“紅茶怎麼了?她,她出了什麼事?”紅茶是她侄女,真有什麼事,她怎麼可能獨善其身!
王媽媽再不掩飾心中冷笑,話鋒如刀,“許媽媽家教養的好侄女!平日不顯,主子一不在,滿肚子壞心思、活泛勁兒就都冒頭了!還有許媽媽管教的好丫環,平常看著白茶穩重話少,還當是個能乾本分的,夫人回娘家住對月,放心將雅源閣交給白茶和紅茶,卻是看走了眼!”
“雅源閣早立了規矩,紅茶卻三天兩頭的往老爺跟前湊!白茶倒是撇得乾乾淨淨,出事前不報,出事後一問三不知,還當事不關己,也不過是不長眼的自以為是!許媽媽問紅茶出了什麼事?醃臟事!趁著老爺深夜歸家,聞著酒味瞅著老爺疲累的空檔,不要臉跟進淨房,服侍沐浴洗漱?呸!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又做出什麼事,讓我說我都嫌臟了嘴!”
白茶耳朵嗡嗡,這才變了臉色。
紅茶自薦枕席,明裡暗裡的小動作她都看在眼裡,但她原先在縣令家就沒有根基,如今在長史府,許媽媽和紅茶又是親嬸侄,許昌德又得夫人重用,她並不打算多事。
她一心隻求守好本分,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平淡也罷沒出息也罷,平穩到底,以後配個老實人,安穩過自己的日子。
所以即便事發後,老夫人“接走”紅茶,“請”她去安享堂問話,她也仍不多一句嘴,隻就事論事稟報雅源閣日常。
她隻是沒想到,紅茶居然那樣大膽,心那樣大!
竟是不管不顧,幾番試探不成,隨著夫人歸期臨近,心急得就闖進二樓淨房!
裡頭究竟發生什麼事她不知道,她隻知道紅茶慌忙跑下樓時,衣裙儘濕頭發淩亂臉色清白,而老爺雖鐵青了臉,卻沒有任何動作,次日老夫人就把紅茶“接走”了。
但她還是成功把自己摘了出來。
此刻聽王媽媽毫不留情麵的話,她才明白夫人看她的那一眼是什麼意思!
不管夫人是否早有察覺,還是已經知情,她已經錯過了夫人給她的機會!
一葉障目。
原來她真的是自以為是!
守本分做分內事,她以為清者自清,卻沒想明白,這並不是她心中篤定就成的事!
念頭閃過,懊惱已化作心慌,白茶捏著茶盤倒退兩步,心頭亂身子發顫。
楊彩芽將她反應儘收眼底,挑眉暗道沒蠢到家,看一眼義正言辭的王媽媽,一時竟有些好笑——王媽媽雖說怕臟了嘴,話外之意她卻聽得明白,若是情勢真的無可回轉,王媽媽可不會等到她回府,才來“正式”教訓白茶。權氏更不會此刻還安坐安享堂,靜等她過去。
楊彩芽反而放下心來,老神在在又喝了口茶,才起身彈了彈衣袖。
王媽媽暗讚一身,怒氣翻湧的眼底閃過一絲欣賞。
許二媳婦卻沒有女主子的鎮定自若,甚至無心去看他人反應,急得滿腦門熱汗,嘴角翕合半晌咬牙道,“王媽媽行個方便,讓我陪夫人一道去。”
她回過神來,先驚後怒,當下隻能強壓慌怕,先探明究竟再說。
許二媳婦吊著一顆心,楊彩芽卻是無謂點點頭,隻是不理白茶,裙擺輕移,和王媽媽出了小花廳。
許二媳婦瞪了白茶一眼,疾走幾步緊緊跟上。
三道身影轉眼就消失在雅源閣門外。
白茶呆愣愣獨立小花廳,臉色越來越白。
而安享堂籠罩在漫天晚霞紅光中,院內仆婦往來有序,似乎和平常一般寧靜。
見楊彩芽帶著許二媳婦進來,院內仆婦止步問好,隨即各司其職,沒有半點好奇探究,比“篤定”的白茶還像沒事兒人似的。
王媽媽不愧是曹卓從福建茶場挑選調來的人,不僅會算賬懂交際,還有一身管教下人的好本事。
楊彩芽暗暗點頭,偏頭衝王媽媽微微一笑,使了個眼色。夫人真是心思通透,行事果斷!王媽媽領會眼色,原本一絲擔心也儘數放開,略一頷首,便改了方向,不入正堂,抬腳改道,拐向上房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