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卓揮手讓眾人散去,眯著眼看向起身的許二媳婦。
看在媳婦兒愛吃她送的醃菜小食的份兒上,他這回就點到為止。
曹卓起身戴官帽,柔聲交待楊彩芽幾句,才大步出了花廳。
許二媳婦暗暗鬆了口氣,全然想不到是自家醃製的小菜挽救了她的臉麵。
喝完湯藥去往安享堂的楊彩芽也沒想到,快出二門的曹卓忽然改道,又回了雅源閣。
負責飼養福祿壽的小丫環呆立在小跨院裡,見曹卓去而複返,又看他沉著張臉,嚇得手腳無措。
曹卓掩唇佯咳一聲,讓她不必隨侍,徑直進了安置福祿壽的小房間。
小丫頭如蒙大赦,根本不想探究曹卓要乾嘛,一臉緊張的守在小跨院門口。
屋裡福祿壽聽見響動,喵喵叫喚,曹卓沉著的臉頓時柔化,蹲身細看幾眼,分辨不出平日楊彩芽最疼的那隻,隻得挨個捏著脖子抱到懷中,一本正經的細品懷中觸感。
嗯,還真有些軟軟暖暖的,跟他媳婦兒一樣好抱。
曹卓情不自禁勾起嘴角,學著楊彩芽的樣子逗弄貓仔。
全然不知自己一副做賊似的模樣,儘冒傻氣。
曹卓達成“心願”,神采飛揚的去上衙。
小丫環戰戰兢兢的進了小房間,左看右看找不出異樣,歪著頭莫名其妙。
而告知將被送往楊彩芽郊外陪嫁莊子的紅茶卻是如被雷劈,癱坐半晌回過神來,咬著嘴中破布嗚嗚哭鬨。
楊彩芽不勝其煩,更無耐性去“開導”紅茶,等到曹卓夜歸,直接將事情丟給麵癱老公。
曹卓官服都不換,果然黑沉著麵癱臉,當下招來許二媳婦領路,進了關紅茶的偏院,連屋子也不入,隔著門扇站了片刻,不過幾句話就讓紅茶徹底噤聲。
他說了什麼讓紅茶死心的,曹卓沒提,楊彩芽也懶得問。
所有內院仆婦隻知道,男主子夜半發威,次日天光,紅茶就灰敗著臉老老實實的被送出了府。
所有內院仆婦也發現,許二媳婦收起了往日溫和做派,大半個月沒回過後巷,虛心討教王媽媽,嚴厲整肅雅源閣,不僅如期從夫人手中拿回內帳和總管事媽媽的權力,更是將雅源閣管教得如鐵桶一般規規矩矩。
而昔日風光的大丫環白茶,心甘情願的做起三等丫環,不以失勢為杵,愈加本分儘心,反而顯出縣令家出身的做派來。
眾人卻也明白,權氏撥了兩個大丫環春分、夏至給楊彩芽,茶字輩的大丫環是再不可能出頭了。
有唏噓,有心驚,有感歎,時日長久後,人人皆收起最後一點觀望心態,打點起精神辦差,力求從“正道”上位掙差事。
外人不知,內宅丫環的歪心思引起的小小風波,非但沒能掀起波瀾,反而讓新立長史府內宅麵貌一振,規矩之嚴整不輸當地高門老族。
楊彩芽一身鬆快,開始專心打理名下生意。
春衫換成夏裝,翠芳園山風湖內,當初大郎和翠花種下的荷花凋儘,暑氣才散已落秋雨,一場寒過一場。
待寒山寺楓葉枯黃,秋老虎過後的大風,已夾帶著凜冬欲來的冷冽寒意。
雅源閣東廂書房,窗扇被風卷著啪啪作響,侍立在書桌旁的大丫環春分抬眼看向門邊,另一個大丫環夏至忙放下扇茶爐的蒲扇,起身去關窗。
桌上一端壓著鎮紙的畫紙不再翻飛。
楊彩芽凝神落下最後幾筆,微微籲出一口氣,才放下畫筆鬆開袖口,抬頭鬆乏肩頸,“什麼時辰了?”
春分邊收拾筆墨,邊輕聲答道,“到老爺下衙的時辰了。陳漢方才來傳過話,老爺今晚會搬回家住,沈大人和盧大人應老爺邀請,晚飯過外院書房用。許媽媽已經交待外院廚房準備席麵。”
這小半年,曹卓一半時間在府衙忙得夜夜晚歸,一半時間在府衙、市舶司、江淮衛所當地來回跑。
兩月前乾脆帶著陳漢陳岩,卷著鋪蓋住進江淮衛所。
袁老八統領的護船水軍初具規模,三天前兩道觀察使蕭翼蕭大將軍例行初檢,曹卓才算完成份內所有事,兩天前暫歇府衙差房。
今天送走蕭觀察使,大忙人總算能回家了。
楊彩芽微微笑起來,讓春分收起畫好的圖紙,接過夏至煮好的新茶,坐到窗邊矮塌沉吟片刻,吩咐夏至,“你去外院找張二,問問雲來酒樓的韋茂全回來沒有。”
夏至領命而去。
春分小心晾著畫紙上的五彩墨跡,笑著和楊彩芽閒話,“夫人如今這一手圖樣,蘇州府誰人不知?這些新圖紙送到鋪子裡,準保許記綢緞行和安六爺那裡又要上門爭搶了。”
名聲倒是次要。她隻是沒想到,她心心念念的那個夢想,竟實現的這樣順利。楊彩芽微微出神,正要說話,就聽一陣淩亂腳步聲,夏至去而複返,滿臉都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