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影照走馬燈(1 / 2)

吾王的新娘 山梔子 7043 字 9個月前

路燈昏黃的光色照在寂靜河灘的碎石堆裡,將自己渾身都包裹得很嚴實的男人緩了好一會兒,才有了力氣站起來。

心肺痛得劇烈,男人的步履已經有些踉蹌,雨勢越發急促,打在他的衣帽上發出清晰的聲響。

他尋著路燈最明亮的方向,想要邁上石階,走到公路上去。

可雨水打在傘簷的聲音越來越近,男人終於聽見,他警惕地挺直脊背,反射性地回頭。

一柄輕飄飄的紙傘從深沉的夜幕裡墜落下來,男人的視線還沒從那傘上移開,他的腰腹忽然遭受了巨大的衝擊力,他下意識躬起脊背的瞬間,整個人已經被迫飛出去,摔在滿是碎石的淺水灘。

男人痛得蜷縮起身體,他勉強抬頭,正看見那燈影最暗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立著兩抹身影。

一個是擁有一頭紮眼的卷發,看著年紀很輕的女孩兒,而另一個則是穿著古代的衣袍,錦帶束發的年輕男人。

他當然認得那個女孩兒是誰,但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她身邊的那個年輕男人。

“楚沅。”魏昭靈隻隨意地輕瞥他一眼,便喚了一聲身旁人的名字。

楚沅應了一聲,踩著碎石慢慢地走到半個身子都已經浸在水裡的那個男人的麵前去,口罩遮掩住了他的麵容,楚沅看著他的眼睛,“你認識我,對吧?”

男人用一雙陰冷的眼睛看著她,卻並不肯開口說話。

楚沅從衣兜裡掏出見雪按下花瓣,銀絲飛出的刹那,那片墜在末端的雪花嵌進了泥沙裡,銀絲在雨幕裡割斷一顆又一顆從天空中落下來的雨滴,點綴出縷縷的寒光。

她將見雪網上一扯,藏在其間的銀絲顯露更多,她將其橫在這個陌生男人的脖頸前,又伸手扯下他的口罩。

竟然是個絡腮胡,一臉橫肉,凶相畢露。

“小胡子長得還挺彆致。”楚沅故意把銀絲再往他頸間移得更近了些,她臉上也再沒有什麼笑容,“誰讓你來的?”

男人咬緊牙關,仍然不肯吐露一個字。

“不願意說啊?”楚沅握緊了見雪,銀絲一寸寸纏繞上男人的手臂,就像他的影子用一把水果刀劃開聶初文手臂的皮肉一般,銀絲輕觸男人的皮膚,就已經割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纏得再緊些,便嵌進了血肉裡,幾乎就要輕易地割斷他的骨頭。

男人再也沒有辦法忍受這種痛,他終於開始痛苦地喊叫起來,可這寂冷的河灘,陰暗濕潤的角落,根本沒有什麼人能夠聽到他的聲音。

楚沅的手有點細微的發顫,也許她還是習慣不了這種血腥的味道,也討厭看這個男人醜陋扭曲的麵容,但是想起聶初文和塗月滿,她就有滿心的怒火,刺激得她無法保持冷靜。

可男人卻忽然露出詭異的笑容,下一秒,他的周身開始有一種暗色的氣流湧動。

魏昭靈神色一凜,迅速上前抓住楚沅的手,拉著她飛身後退,他一揮袖,那落在地上的紙傘便好似乘風而起,適時擋在他們身前。

幾乎是紙傘遮擋視線的刹那,楚沅聽到了“砰”的爆炸聲,月白的紙傘上濺了星星點點的紅。

仍是這樣潮濕的空氣,卻又有血霧漸漸彌漫開來,一時間血腥的味道越發濃重。

紙傘落在地上,而剛才狼狽地躺在淺灘邊的那個男人已經沒了蹤影,隻餘下一團漂浮在水麵的詭秘流火,一點點地順著血腥蔓延過來,火舌舔舐著那柄紙傘,無懼這毫不停歇的雨勢,燃燒成更熾烈的火焰。

“他這是……爆炸了?”楚沅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話音才落,她就開始反胃。

空氣裡還有皮肉燒焦的味道,摻著血腥味,也讓魏昭靈有些難以忍受,他轉過身,率先往台階上走去。

楚沅見狀,也連忙跟了上去。

“像他這樣的人,你問不出什麼也很正常。”雨勢有減小的趨勢,沒有了紙傘遮擋,魏昭靈的頭發,臉龐和衣衫都已經沾染了不少水漬,可他卻毫不在意,仍同她沿著河堤往前走。

楚沅聽見了他的話,卻還是垂著頭默默地走著。

魏昭靈也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於是他停下來,側身看向她,“你在害怕?”

楚沅搖了搖頭,“沒……”

她說著伸手摸了摸綁著錦帶的那隻手腕,又回頭去看那片河灘,路燈的光根本照不到剛剛那個男人的軀體徹底爆炸的地方,她又開口說,“像那個人一樣在暗地裡窺視我的,也許還有很多人,如果隻是我自己,我其實並不害怕,畢竟跟著你們這段日子我什麼都也見過了,但我怕他們傷害我爺爺奶奶……”

“他們是很好的人,這兩年多也是真心待我的,我不希望因為我而讓他們這後半輩子不得安寧。”

即便塗月滿和聶初文是因為魘生花進入了她的身體才收養了她,即便他們對她有所隱瞞,但楚沅能夠感受得到,他們對她的好是真心的。

她的父親楚致光臨終前原本是將她交給了她早逝的母親的妹妹,她的姨母來照顧,作為答謝,楚致光還把部分遺產交給了她的姨母。

但在楚沅深陷殺人案的那時候,她的姨母就已經悄無聲息地收拾好一切,帶著她自己的女兒離開了春城,也帶走了楚致光給她的報酬。

連楚沅的辯護律師,都是葉錚找的。

後來法院宣判楚沅無罪釋放後,因為葉錚出任務不在春城,她就被送到了福利院。

在福利院裡,十歲以上的孩子是很少會有人收養的,何況楚沅已經十五歲。

但楚沅記得那個薄霧微籠的清晨,她坐在福利院的長椅上發呆,而那對老夫妻在人群裡遙遙一望,一看見她,就相互攙扶著走到了她的麵前來,擋住了她眼前的陽光。

他們衝她和善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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