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沅再喝了口茶,又連忙跟上去。
按魏昭靈的命令,孫家由他帶人親自去,而吳家則交給大將軍何鳳聞,江永也早已經出發去了丁家。
正好學校放了五天小長假,楚沅在聶初文那兒找了個借口,收拾收拾就過來了。
去翠玉島要花上兩三天的時間,楚沅上次穿過光幕就直接到了翠玉島上,但這回卻經曆了坐車,坐船。
但對她來說,卻也算是新奇的旅途,她一路上還挺開心的。
這江河之上的霧氣很重,不論是白日還是黑夜,都是濃烈不散。
沈謫星不愛講話,像個木頭樁子似的立在船艙外,而楚沅躺在甲板上,枕著手臂盯著他看。
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傳來,暗紅的衣袂被這江上清風吹得像斷翅的蝶,來人不偏不倚地立在了沈謫星的身前。
楚沅最先聽到做了一整天啞巴的沈謫星開口,喚了聲:“王。”
她看到那暗紅衣角的主人,那是一張蒼白漂亮的麵容,她朝他笑了笑,也沒起來,隻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魏昭靈,坐啊。”
魏昭靈卻站著沒動,隻是低著眼睨她。
不消片刻,那沈謫星便從船艙裡搬了一把椅子來放到魏昭靈的身後,隨後又退回原位站著。
看魏昭靈在椅子上坐下來,楚沅撇撇嘴,從甲板上爬起來坐好,雙手撐著下巴回頭又看了沈謫星一眼,又對魏昭靈道,“我覺得他有時候還挺像以前的你的,都是悶葫蘆。”
魏昭靈聞言,輕掀眼簾瞥她,頗覺好笑,“以前?你如何知曉孤的以前?”
楚沅也沒想瞞他,“我就是知道啊。自從我第一次去過魘都舊址,魘生花開始在我手腕生長的時候,我每天晚上都會夢到你。”
魏昭靈一怔,或是並未想到還有這樣的緣故,他看向她半晌,才開口道,“你都夢到了些什麼?”
“夢到你被關在囚車裡,從一條街的一頭到另一頭,也夢到你做奴隸的那幾年……”她話還沒說完,便見魏昭靈放在扶手上的那隻手指忽然收緊,幾乎將那扶手掰斷,指節都已經泛白。
他或許是從未料想過,自己最為恥辱難堪的那些年,竟會像一幀幀的電影一般,讓身旁的這個姑娘在每一場夢裡親眼目睹。
“……魏昭靈?”楚沅愣了一下,她喚他也不見他應聲,她觀察了一下他的側臉,索性坐得離他更近了些,半個身子都靠在他的椅子上,她仰頭望他,小小聲地說,“先說好你不要跟我生氣啊,那也不是我想不看就能不看的,我總不能一直撐著不睡覺吧?你是夜闌王,得講些道理。”
魏昭靈應該是聽見了她的聲音的,但卻不知他究竟有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他垂著眼睛好半晌,才終於將那雙猶如凝著浮冰碎雪的眼睛望向她,又忽而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他低著頭居高臨下地看她,“若孤不講理呢?”
楚沅被他那雙冰涼陰沉的眸子盯著,她後背沒由來的有點發涼,但她卻還是迎著他的注視,並沒有半分要退縮的意思。
“我沒有什麼窺探人**的愛好,但熬夜不睡覺是會猝死的,”
可能他的力道有點大,她下巴有點緊,說話就有些不太方便,楚沅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腕,她沒掰開,隻好又望著他說,“看了就看了唄,那不都是你的經曆嗎?我要是不看還不知道你這麼厲害呢。”
“我可不經常誇人,所以我也沒有太多彩虹屁說給你聽,反正因為那些夢,我反而比他們更清楚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
她的聲音每一個字落在他的耳畔,都是能夠灼燒肺腑的烈酒,燙得他心思翻亂,一時間,他低眼看著挨著他的椅子坐在身邊的這個姑娘,過了好久才輕聲一笑,那雙清冷的鳳眼微彎,其中神光幾乎堪比這船下浮在粼波間的月輝,他的聲音變得輕緩飄忽,“那你告訴孤,孤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彼時天光水色共接眼前,星光月影流於波濤之間,可眼前的他衣衫暗紅,鬢邊的兩縷龍須發在江風之中來回微晃,所有的光影照在他的麵容,好似這江間夜景也比不得他眉眼分毫。
楚沅有點晃神,話沒過腦子就從嘴裡跑了出去,“最好看的人。”
她忽然這樣的一句話,令魏昭靈那雙眼瞳裡神光稍顫,他的呼吸仿佛在這一瞬都變得有些灼熱,原本捏著她下巴的手微鬆,但他凝視她的臉龐半晌,指腹上移,輕輕地蹭過她的嘴唇。
他想知道,她的這張嘴究竟為什麼總能說出這種不知矜持的話,可當他的目光停在她的唇畔。
他忽而又想起那個騎馬疾馳,枕雪而眠的夜。
年輕的姑娘仰頭望他,嘴唇輕輕地擦過他的臉頰,而今夜,她坐在甲板上,靠著他的椅子,仍在仰頭看他。
他在她那雙清澈的眼睛裡,隻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忽的,
他鬆開捏住她下巴的手,偏過頭,迎著江風去看這濃霧彌漫的夜。
她總是這樣,
總要將戀慕的話放在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