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鄭靈雋這則短信時,楚沅才剛解出一道大題,她正要獎勵自己一個冰淇淋,卻聽見了手機的提示音。
楚沅立即撥通了鄭靈雋的號碼。
“楚沅,你快走,有彆的紙影過來了,這個人異能極強,他……”
鄭靈雋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砰”的一聲,好似玻璃碎裂的聲音般,刺痛著人的耳膜。
彼時楚沅手裡的手機也已經掉在了碎玻璃堆裡,而窗框外,是臨著月光的一個人,他披著鬥篷,像一道黑沉沉的影子,讓人並看不清他的臉。
楚沅盯著他,立即從衣兜裡掏出了見雪。
電話還沒掛,鄭靈雋聽到了打鬥的聲音,他也來不及去顧忌彆的什麼,直接衝出了房門。
“小叔,你去哪兒啊?”在客廳裡的簡玉清正玩著手遊,忽然看到鄭靈雋匆匆從樓上下來,往大門走去,他就站起來問了聲。
“玉清,你快給趙憑霜打電話,讓她叫上她大哥二哥……能叫上的特殊能力者都叫上!”鄭靈雋聽見他的聲音,他便回頭說道。
幸好因為世家聚會才結束,幾個世家的人也都還沒離開春城。
“……為啥啊?是出什麼事了嗎?叫上他們去哪兒啊?”簡靈雋有點摸不著頭腦。
“楚沅出事了!”
鄭靈雋再沒工夫同他多說些什麼,直接便往大門外跑。
“什麼?”
簡玉清瞪起眼睛,直接退出了遊戲,一邊追著鄭靈雋跑出去,一邊給趙憑霜打電話,“趙憑霜,楚沅出事了,你快叫上你爸,你大哥二哥,還有彆的能叫上的人全都叫上,趕緊去楚沅家!”
而簡春梧睡得早,無論是鄭靈雋還是簡玉清,誰都也沒顧得上叫醒他,反正他異能已經日漸衰弱,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
但當鄭靈雋帶著一幫人匆匆趕到楚沅家裡時,那院子裡已經是一片狼藉,地上的碎玻璃還沾著不少血跡,樓上被打破了窗戶的房間裡仍然亮著燈,但裡麵卻並沒有人。
趙鬆庭在客廳裡發現了昏迷的聶初文和塗月滿,他忙叫人打了120,把他們二老送去了醫院,隨後又樓上樓下地都查看了一番,卻並沒有找到楚沅的行蹤。
“爸爸,楚沅會不會出什麼事?”趙憑霜看見趙鬆庭仰頭盯著二樓的窗戶一瞬不瞬地看,卻始終一言不發,她心裡焦急,眉眼間也添了些擔憂。
趙鬆庭聞聲看了她一眼,隨後他便對其他幾位家主道,“諸位,這姑娘是參與了咱們世家測驗的,相信你們也看出她能力不俗,假以時日,一定會更加厲害,她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諸位老家主都是惜才之人,何況這姑娘才十八歲,年紀還輕,如今有人盯上了她,我想我們都不應坐視不理。”
林山海最先應聲,“鬆庭說得對啊,這事兒咱們不能不管。”
其他剩下的兩位家主麵麵相覷,也頗覺有理,便都各自派了人出去找尋楚沅的下落。
趙家的尋蹤術趙憑霜學得不精,但趙鬆庭身為趙家家主,卻已達爐火純青之境,他當即放出了一縷流光,坐在院子裡操控它。
他們找了一整夜,卻不知道楚沅已經到達了另外一個地方。
她像是做了一場夢。
夢裡有一道鬼魅般的影子將她拖行至一片青黑的密林裡,那個男人的異能遠在她之上,強烈的罡風幾乎震得她鼻間,耳畔,連嘴裡都流出了殷紅的血液。
他扯著她的頭發,將她往一汪溪流裡按,而那溪流之下藏著一道半透明的壁壘,她在朦朧間,看到那人粗糲的手,也看到他虎口的一道疤痕。
他突破了那道壁壘,帶著她去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男人扯著她的頭發將她從水裡拖出來,而她也依靠那樣的疼痛維持了片刻的清醒,咬緊了牙關按下見雪,趁其不備地刹那反手用銀絲絞斷了他抓著他頭發的那隻手。
溫熱的鮮血迸濺在她的臉上,幾乎染紅了她的視線,她隻能聽到男人呼痛的慘叫聲。
彼時一柄長劍破空而來,刺穿了那個男人的肩胛骨,一霎所有尖銳難聽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倒在溪邊的碎石堆裡,朦朧聽到有人喚她:“楚沅!”
那是多熟悉的聲音。
就好像此刻在她耳畔的這道聲音一樣。
楚沅從混沌的黑暗裡聽到了他的聲音,她勉強睜開眼睛,最先看到的便是那樣一張冷白的麵容。
“魏昭靈?”她才開口喚了聲他的名字,鼻子裡就有殷紅的血液滲出來,胸口氣血上湧,她嘴角也淌出血液。
魏昭靈忙用錦帕替她擦去口鼻的血跡,清冽的嗓音裡添了些慌亂焦灼,“你先不要說話,等吃了藥,便不會疼了。”
楚沅的思緒變得很遲鈍,她盯著他的臉好久,才慢慢地應一聲:“嗯。”
她真的也不再講話,隻是勉強地半睜著眼睛望著他,一張臉蒼白得可怕,連耳朵裡再度滲出血液來,她也好像無知無覺,仍然乖乖地躺著不動。
“王,臣將藥熬好了!”李綏真滿頭大汗地提著衣袂跑進殿門裡來,也顧不上擦汗,捧著藥碗忙進內殿。
魏昭靈伸手接過藥碗,手指捏起湯匙,舀了一勺喂到她的嘴邊,“聽話,張口。”
楚沅真的張了嘴,一口一口地喝了他喂的藥。
春萍接了魏昭靈遞過來的空瓷碗,又看李綏真使了眼色,她便低下頭,跟在李綏真身後出去了。
殿門外頭立著不少的人。
“李相大人,楚姑娘如何了?”寧仲胥伸長了脖子想往殿內看,卻見李綏真命春萍和蒹綠將殿門合上了。
“是啊李相,這楚姑娘沒事吧?”太尉徐沛陽也在石階底下張望。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也都在反複問李綏真同一個問題。
他們都記著楚沅令他們複生的大恩,平日裡也沒少跟她聊天,便是寧仲胥、徐沛陽他們,也沒少跟楚沅一道兒推牌九。
“楚姑娘性命已經無礙,放心吧,我用的藥可是巫陽那兒得來的靈藥。”李綏真伸手按下他們那些繁雜的聲音,“你們還是小聲些。”
那人應該也並不是真的想要楚沅的性命,而是想把她帶到什麼人的麵前去。
“是鄭玄離的人吧?”一向不愛說話的何鳳聞此刻眉頭皺得死緊,他看了一眼沈謫星,見他的手已經在摸劍柄,便道,“謫星,咱們得做點兒什麼吧?不然楚姑娘這傷,算是白受了。”
“行了老何,彆添亂,你要是擅自行動,壞了大事怎麼可好?”李綏真擺擺手,“這事兒咱們誰能忍得下?王他定然更難忍下這口氣,咱們隻等著,等王命下來,便有你忙的!”
“各位還是聽李相的吧,且都先回去,楚姑娘這一遭受的苦,咱們勢必是要替她回報鄭家的,但切不可衝動行事。”張恪也開口說道。
等好不容易外頭的人散了,李綏真才歎一聲,“慎之啊……我看王今次,是氣得狠了。”
“楚姑娘與王之間的事,近來你我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隻是這鄭玄離當真與他那先祖鄭恒一般陰狠狡詐。”張恪說罷,回頭看了一眼朱紅的殿門,再對蒹綠和春萍道:“你們守在殿外,若王傳喚,便利落些。”
“是。”
春萍與蒹綠齊聲道。
彼時內殿裡,楚沅迷迷糊糊的,忽而見他手指間撚了一顆什麼東西喂進了她的嘴裡,甜絲絲的味道在舌尖綻開,驅散了那藥汁的苦澀味道。
她勉強睜大了些眼睛看他,卻傻傻的,就是不說話。
魏昭靈還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一副脆弱蒼白的模樣,像一尊易碎的玉雕,他小心翼翼地用錦帕擦去她臉上殘留的血跡,指節屈起,又將那帕子攥得更緊。
他沒有辦法再維持平日裡的冷靜,他俯身去小心地將她抱進自己的懷裡,輕聲問:“還疼嗎?”
“疼。”她終於知道應聲了。
魏昭靈此刻說不清楚自己心頭究竟是怎樣的感受,他隻是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他昨夜才那樣真切地告訴她,跟在他身邊原本就是一件危險的事,而今天,她就已經躺在他的懷裡。
“即便是這樣,你也還要陪著我嗎?”用指腹抹去她唇角的血跡,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縹緲不定,又藏著些微不可聞的不安與難堪。
他稍稍直起身,垂眼看她。
她想說話,嘴邊卻先有了血液流淌出來,她顧不上說話,隻是去握他的手指。
指腹相觸,他能感覺得到她握得很緊。
魏昭靈的眼眶已經有些微紅,即便心頭的情緒已經如浮浪般翻覆難定,他還是慢慢地用錦帕替她擦去血痕。
他抿緊薄唇,他靜靜地望著她片刻,忽而俯身輕輕地吻過她薄薄的眼皮。
極輕的觸碰,帶起些癢意,可她卻過了半分鐘才反應過來。
而他已經將下頜抵在她的發頂。
“沅沅,”
她是第一次聽見他用這樣的口吻喚她,溫柔得像她用耳朵去經曆的一場夢:“你睡一覺,等你醒來……就不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