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林巧巧，白玖就想起了昨天和香燭店老板的的談話。
剛開始香燭店老板怎麼都不肯承認自己和五角星陣之間的關係, 隻說自己的眼睛是事故所為, 和人啊鬼啊陣眼之類的東西完全沒有關係。就算白玖半真半假地說出那天晚上在西郊鬼宅發生的事情，那位老人家也隻是坐在一旁裝聾作啞, 甚至還有心情用自己的新款手機播放林巧巧在鬼宅裡吟唱的歌。
所以白玖隻能把正在睡美容覺的紅喜姐姐又召喚了出來。
當那位老人家乍一眼看見一位紅妝鬼新娘出現在正前方的時候，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你不是她，你不是她……”等老人盯著紅喜看了一段時間之後，才輕聲喃喃了好幾句。
“老板，您說的‘她’是誰？”白玖招招手讓紅喜回去書冊之後，才幫老人扶住了椅子。正是因為清楚自己的體質, 所以白玖很少很少會主動觸碰彆人的身體。
“我親愛的主人。”紅喜回去之前的聲音有些咬牙切齒，“紅喜我在冊子裡微不足道，還請您……雨·露·均·沾！”
“……”
等香燭店老板平靜下來之後, 先是非常古怪地看了一眼白玖, 然後才說：“我雖然和那個五角星陣沒有什麼關係, 但我的一個朋友卻和那件事情有些關係。”
“那您的朋友說過什麼？”白玖隻是希望知道更多和五角星陣有關的事情，所以無所謂老板的說辭。
“這麼說吧……”那獨眼老板喝了口茶將心情平複下來，整理了一下語言才說, “五角星陣如果真的開始坍塌了, 那也是一件好事。”
“好事？”白玖聽到老板這麼說之後也有些吃驚了。
“我, 我的那個朋友一直都非常擔心五角星陣的事情。”獨眼老板點了點頭，繼續說，“但他最擔心的並不是五角星陣開始坍塌，而是擔心五角星陣坍塌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擔心到時候無論洛海市發生什麼他都已經無能為力。”
“五角星陣這種聽起來挺厲害的東西，其實是當初一群凡夫俗子自己胡亂摸索出來的，並不完整。”老板依舊在說著他那個“朋友”的事情，“所以我，我的那個朋友一直想要找機會重新加固陣法。”
“如果五角星陣真的開始坍塌，那反而倒是成了加固五角星陣的好機會，畢竟我，我的那個朋友最多也就還有兩三年的壽命，差點就以為自己等不來這樣一個機會了。”老板看起來確實鬆了一口氣。
“客人。”老板說著就眯起了剩下的那隻眼睛，“鬼這種存在非常危險，我曾經見過想要驅使鬼物的人，最後都出了事，而且後果非常慘烈。”
剛才白玖讓紅喜回書冊的時候，香燭店的老板一直都默默看著，會看出白玖和紅喜之間的主仆關係也並不奇怪。
“請放心。”白玖彎腰向老板表示感謝，並且露出溫和的笑意，“我早已經做好準備接受最壞的結果了。”
最壞的結果……
白玖早就知道了。
*
“白玫，你的經紀人呢？”
紅姐的聲音將白玖的意識拉回，他看了一眼印堂發黑的林巧巧，又看了看旁邊凱瑞影視的公司大樓，故作不解地問道：“這裡不能來的嗎？”
白玖看起來總是麵帶微笑脾氣隨和，但那其實更像是白玖和熟悉的鬼物相處時的狀態。
和不喜歡的人類相處時，白玖從來不是任人揉捏的柔軟麵團。
“你難道不知道這裡是凱瑞影視？”紅姐指了指旁邊看起來很高檔的大樓，“這是影帝黎凱瑞的公司，彆說洛海市，就算是在整個華夏國也是很有名氣的影視公司，難道你隻是散步散到這裡的嗎？”
“紅姐，你也彆這麼說。”林巧巧抿了抿塗得豔紅的雙唇，“你看他身上穿得這套衣服，說不定真的隻是在街上散散步而已。畢竟，不可能有藝人穿成這樣跑到凱瑞影視吧？”
說著林巧巧又看到了被白玖抱在懷裡的《百鬼書冊》，在露出思索的表情之後，又對白玖說：“你準備一邊散步一邊看書嗎？那天晚上你好像也帶了一本書，你什麼時候這麼喜歡看書了？”
“抱歉，我隻是一個積蓄不多的小藝人，並沒有多少錢購買昂貴的服飾。”白玖沒有回答林巧巧的疑惑，隻是收緊了抱著書冊的手臂。對於自己身上的衣服……白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什麼不好，反而覺得穿著很舒服，而且是他衣櫃裡最得體的一件。
“說的也是，就連我這個曾經的經紀人也沒能撈到什麼油水。”紅姐站在林巧巧身邊的時候，腰杆子都好像比以前挺直了許多，“我們巧巧就和你完全不同了。”
“看得出來。”白玖看著一身新裝束的林巧巧，同意地點了點頭，“林小姐比以前漂亮多了。”
聽到白玖的“誇獎”，林巧巧反而露出了不怎麼愉快的表情，站在她身邊的紅姐卻好像沒什麼感覺，反而繼續笑著說：“那是當然，你知道巧巧這身衣服是誰送的嗎？就是凱瑞影視的大老板黎凱瑞先生，那位大老板大影帝的眼光能不好嗎？黎先生昨天特地讓人送了很多化妝品和衣服過來，每一件都貴死人了！”
“貴不會死人的。”白玖卻一臉認真地糾正說，“知道自己身體出了問題卻放任不管才會傷人性命。”
“你在說什麼呢？”紅姐顯然並沒有聽懂。
“沒什麼。”白玖搖了搖頭，看向臉色又陰沉了幾分的林巧巧，“林小姐的氣色看起來不是很好。說起來，前天從西郊鬼宅回來之後，我就去市中心商業街的那家香燭店買了一些燃香，那裡的燃香凝神靜氣驅邪避鬼的效果非常不錯，林小姐願意的話可以去看一看。”
“我的氣色很好。”林巧巧有些不耐煩地轉身看向凱瑞影視的大樓，“我今天是來參加《僵屍新娘》劇組預備會議的，和跑來散步的某些人完全不一樣。紅姐，我們還得提前去見一見黎先生，順便感謝黎先生送來的那些禮物，我們現在就走吧？”
“也是，我們巧巧的行程都排滿了，哪有時間和散步的人閒聊。”紅姐立刻點了點頭，像是牽著老佛爺一樣帶著林巧巧往凱瑞影視大樓走。
白玖記得林巧巧前天才第一次出鏡，攝影師和替身出演的演員還都是鬼。
現在行程就都滿了？
就在紅姐和林巧巧往前走的時候，一個讓白玖覺得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在旁邊響了起來。
“白玖先生！”
白玖和林巧巧他們循著聲音看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一位身穿黑色套裙的年輕小姐正踩著高跟鞋匆匆向他們走來。那位年輕的小姐有著利落的短發和乾淨的淡妝還戴著一副細邊眼鏡，雖然容貌並不是特彆漂亮，卻讓人覺得端正而且氣質。
隻不過這位年輕小姐跑過來的時候有些氣喘，手上還拎著幾件帶防塵套的衣服。
“不好意思，我稍微來遲了一會兒。”那位年輕的小姐將手中的衣服遞給白玖，“我猜白玖先生可能來不及準備正裝，就想辦法按您的身高租借了一套。”
白玖茫然地接過衣服看了一眼，發現是襯衫長褲和一件淺色的長衣，衣領上的標識是原身知道但從沒買過的牌子，所以肯定比白玖身上的衣服更正式一些。
“穀鶯？”白玖辨認出了對方的聲音。
“是的，白玖先生。”穀鶯深呼吸幾次後，表情就很快恢複了平靜，看起來還年輕的臉上帶著認真的表情，“雖然我不喜歡靠外表判斷人的那些人，但這一次麵試的機會得來不易，所以……”
“謝謝。”白玖看了看穀鶯，又看了看小心翼翼扶著林巧巧的紅姐，突然覺得他的這個新經紀人真的非常不錯。
“你就是公司新來的那個實習經紀人？”紅姐看到穀鶯之後忍不住停下腳步，皺著眉看了看白玖手上的衣服，“沒想到你做事還挺周到的，公司安排你隻負責白玖一個是不是可惜了？”
“紅姐好，因為老板招了很多實習經紀人，所以每個人都安排好了各自的工作。”穀鶯拿出了對前輩的恭敬，“所以我做好份內的事情就可以了。”
“你剛才說……你們是來麵試的？”林巧巧也停下了腳步，眼神緊緊盯著白玖手裡的那幾件衣服，“麵試什麼？網劇？電視劇？還是電影？”
凱瑞影視畢竟是大公司，除了黎凱瑞最上心的《僵屍新娘》之外還有很多其他的投資和製作項目，但林巧巧的眼神不知不覺就變得戒備起來。
“隻是普通的麵試，在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情況下還是先保密比較好。”穀鶯一邊觀察著白玖的表情，一邊在白玖的默許下應了一句，“白玖先生，如果需要更換衣服的話，我們的速度得更快一些。”
“謝謝，幫了大忙了。”白玖點了點頭。
“那個……”自從林巧巧不再稱呼白玖為“九哥”之後，也不再故作親熱，“《僵屍新娘》的導演是江城，而不是曾經幫過你的江誌行。如果你真的想要轉型的話，比起來這裡碰運氣，多練習一下演技或許要更重要一些。”
“林小姐，白玖先生的學習和行程都將交由經紀人來安排。”穀鶯禮貌地彎腰。
“多謝關心。”白玖也配合地笑了笑，“也請林小姐加油練習，很期待你在電影中的獨唱鏡頭。”
白玖說完，直接帶著穀鶯繞過愣在那裡的林巧巧和紅姐，向凱瑞影視的大樓走去。
“穀鶯，當我的經紀人應該會覺得很頭疼吧？”白玖向大樓裡麵走的時候，有些突然地說了一句。
雖然白玖對穀鶯的了解並不是很多，但在短暫的接觸之後，白玖相信穀鶯是一個很不錯的經紀人，至少要比那位勢利眼的紅姐好很多。但穀鶯現在唯一的藝人不是林巧巧也不是那些有潛力的新人，而是名聲很不好的白玖。
“白玖先生。”穀鶯放慢了腳步，在白玖回頭的時候鄭重地說，“我是自願要當您經紀人的。”
“自願？”
“是的。”穀鶯點了點頭，“這次公司招了很多拿實習低工資的經紀人，然後將一堆藝人的資料放在桌上讓大家自行挑選，我就選了您的那份。”
“也許是因為我的那份資料被落下了吧？”白玖幾乎可以想象當時所有經紀人都對自己那份資料避之不及的樣子。
雖然白玖在那個小經紀公司裡也算是能賺上錢的藝人，但那些剛剛開始實習的年輕人身上多的是激情和野心，看不上以醜角為工作的白玖也很正常。
“其實我曾經也是您的影迷。”
穀鶯說的話讓白玖有些吃驚，準確的說穀鶯應該曾經是原身的影迷，而原身能夠吸引到關注的角色一直就隻有那麼一個。
“那個時候您應該是第一次演戲，出演的是江誌行導演的電影《江湖》。雖然您的出場僅僅隻有幾秒鐘的時間，但那一幕卻成了我最喜歡的電影畫麵之一。因為我是學傳媒的，所以當時就覺得畫麵中的演員在擁有這樣一個起點的情況下一定會成長得很快，但是……”
穀鶯的話欲言又止，不過白玖也能夠明白她所想要表達的意思。
原身的演藝之路有一個非常輝煌的起點和一群信心滿滿的影迷，但在漫長的醜角生涯之後，原身能感覺到的就隻有一種讓全世界失望以及被全世界所“拋棄”的感覺。
“昨天入職前我在社交網站上看到了林巧巧小姐的視頻，原本想和公司爭取一下林小姐經紀人的位置。可後來我偶然間在社交網絡上看見了白玖先生您新上傳的照片，照片看起來很有精神，和我想象中的有點不一樣，所以就想借著這次機會再和您接觸一下。”
“倒是那位林小姐，也和我在視頻裡看到的不一樣。果然我導師的話是對的，在傳媒和很多事情上都必須親身經曆一下才能夠有更深層次的理解。”
穀鶯的話說得很直白，看起來也沒有任何遮掩，讓白玖覺得這位經紀人是可以交流的。
“我記得洛海市有很多更大的影視公司和經紀公司，為什麼會選中這麼一家小公司呢？”白玖從原身記憶中讀到過類似的信息，畢竟原身似乎總是在後悔加入金鑫經紀公司，總覺得如果自己當初簽約其他公司的話，命運也許會完全不同。
“其實……我一直在S國攻讀傳媒博士。”穀鶯突然口出驚人，“這次就是因為博士畢業論文的關係臨時回國，滿腦子就想著拋開理論書本，讓自己在論文主題的實際環境下獲取一些真實經曆和數據。”
“S國的傳媒博士，在金鑫經紀公司當實習經紀人？”
“我還沒拿到博士學位。”穀鶯也莫名地笑了，“而且老板是個很奇怪的人，聽說他根本就沒有看應聘者的簡曆，完全是看臉選人的，這反而讓我覺得有些慚愧。”
“……”白玖沉默了一會兒，“所以你的研究主題，和金鑫經紀公司這種病態的經營和培養方式有關？或者說和我這樣的藝人有關？”
“彼此之間都是有聯係的。”穀鶯這表情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總覺得越是和白玖先生聊天，越是覺得白玖先生和我想象中狀態完全不同，那您又為什麼要錄製那些節目呢？”
“可能是因為能力不夠吧？”白玖雲淡風輕地笑了笑，就算是現在的白玖，在沒辦法本色出演的情況下，他也沒有成為一個好演員的自信。
而且哪個導演會讓他本色出演？
表演和鬼打鬥嗎？
……
穀鶯拿著手機走到凱瑞影視的前台，將江澄導演助理發來的邀請函遞給前台的小姑娘，在進行了確認之後，她才帶著白玖向一樓的洗漱室走去。
“需要幫您拿那本書嗎？”在白玖進去之前，穀鶯也注意到了白玖一直抱在手裡的《百鬼書冊》。
“不用，這本書……”白玖婉拒之餘本想要再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將穀鶯帶來的衣服換上後，白玖就發現她租的這套衣服意外的合身。當白玖看著洗漱室裡那麵超大鏡子裡煥然一新的身影，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一個很重要的信息。
在原身的記憶當中，林巧巧走紅之後原身的經紀人還是紅姐，因為林巧巧的經紀人變成了一個出身名校的年輕女經紀人，能力很強，也為林巧巧提供了很多幫助。
那位女經紀人在林巧巧從金鑫經紀公司成功解約跳槽之後，也一樣被凱瑞影視以超高薪挖角，繼續擔當林巧巧演藝路上的得力助手。
第一次從原身記憶中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白玖還疑惑過為什麼金鑫經紀公司那樣的破地方會蹦出一個出身名校的厲害經紀人呢？
如果這個經紀人就是穀鶯的話……
一切不都有可能了嗎？
“就因為我在社交網站上傳了一張照片嗎？”白玖看著鏡子當中屬於自己的臉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