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經理的話,隻能點點頭,下巴上的胡子顫動兩下,隱去了他向下的嘴角。
科納斯的妻子抓他抓得更緊了。
“你好,克萊伯先生。”漢尼拔看見他的神情,倒是主動伸出了手,“你一定就是這家咖啡館的老板了,你們這的裝修真不錯。”
科納斯見狀,不得不也伸出手和這少年握手。他的手寬大、粗糙,滿是過去拾荒和用槍的傷疤。他從未和漢尼拔握過手,唯一的接觸是和他的妹妹。科納斯對漢尼拔·萊克特印象深刻,他養尊處優的白嫩模樣,本應該和其他這個年紀的孩子一樣驚慌失措,可他卻能自己默默處理家人的屍體,麵對身為強盜的自己同夥毫不驚慌失措,還能照顧自己的妹妹。
他記得那雙眼睛。
罕見的紫褐色,同其中一具女性屍體睜開的眼睛一樣。
——那或許是他的母親。
“你好。”科納斯說。
漢尼拔對他露出一個微笑。
他終於轉頭看向了經理,一隻手拉了一下襯衣,說:“那我先告辭,我的叔叔還在等我。”
等到漢尼拔離開,科納斯渾身的肌肉才是放鬆下來。
他的妻子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但她知道丈夫有著秘密。感覺到丈夫的緊張情緒確實來自於那位少年時,她狐疑地看著丈夫的側臉,最後還是決定不要過問。
有時候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有原因的。
漢尼拔回到座位上時,兩個大人正聊到漢尼拔的過去。
大概是羅伯特剛剛好說到最可憐的地方,以至於那位教授看向漢尼拔的眼神都帶著一絲憐憫。
漢尼拔落座,將藏著的尖刀用餐巾抱起來放在了另外一邊,看似不經意道:“我看見有人在吃圃鵐。”
“這的招牌就是圃鵐。”教授說,“雖然一直被靜止,但是這的老板大概有什麼逃避法律的方法。”
“我剛剛碰見經理了。他說如果你想要吃,就和侍應生說你想要吃雲雀。”漢尼拔回道。
教授恍然大悟:“啊——怪不得。”他感歎完,就叫了侍應生,伯爵見狀,就問漢尼拔需不需要。
漢尼拔拒絕了。
一是因為他的餐巾包著一把刀,二是因為他不想要做這種掩耳盜鈴的舉動。
於是,當他後續真的等到那名為“雲雀”的圃鵐上桌,烤得滋滋冒油散發誘人香氣後,就看兩個大人蓋上了餐巾,大快朵頤起來。
漢尼拔卻在此時開始頭疼。
他的腦中響起了那首米莎最愛的歌曲:
“林中站著個小矮人,他不動也不語……身穿紫色的小外套,猜猜他是誰……”
他的耳邊響起了聲音,他想要分辨呼喚的是過去的記憶還是現實,卻疼得腦子都無法運轉。
漢尼拔想起上次自己出現這種症狀的瞬間,也是這樣,可勞拉會來到自己身邊。她會笨拙地摟他入懷,會僵硬拍著他滿是汗水的背脊,告訴他一切都會沒事。
這不是他應該產生的感情。
這種依戀是屬於真的少年漢尼拔的。
他終於分出了一絲理智,用手抓住了椅子的木頭邊,至少穩住身子不要在公共場所滾下去——也至少不要不小心扯到桌布把食物和餐盤帶到身上。
“你怎……了?”在耳鳴聲中,他聽見了叔叔羅伯特驚詫的聲音。
漢尼拔堪堪睜開眼,一片模糊的光和影子中,他看見了一條暗紅色的飄帶。
緊接著,他的下巴被擱在了一個有熟悉氣味的肩膀上。
“他身體不舒服!你沒有看到嗎?”她的聲音就在自己的耳邊,如此清晰。
是勞拉。
勞拉是受到係統指示趕過來的。
她詢問了仆人,從衣櫃裡翻出了漢尼拔說的藏滿首飾珠寶的布袋,將名貴的寶石拆給了仆人才問到了他們今天的目的地。
剛踏入咖啡館,她就看見了麵色慘白已經在脫力昏迷邊緣的漢尼拔。
而帶他來的大人的頭上還滑稽地一人蓋著一塊餐布。
於是她不顧臉麵和禮儀,如市井潑婦一般在門口大叫:“漢尼拔——”
聽到她尖銳的聲音,羅伯特不顧還未完全吞下的圃鵐,轉頭看向勞拉,問出了漢尼拔隻聽清一部分的那句:“你怎麼來了?”
然後,是快步走來的勞拉將他摟入懷中。
漢尼拔的頭痛奇跡般的減輕了,他的睫毛微顫,看向了自己的叔叔。
羅伯特·萊克特的嘴邊還有鳥兒的殘渣和油水,他憤怒地看著勞拉,眼神幾乎要把她燒出一個洞來。
而漢尼拔卻還看著他嘴角的殘渣。
野蠻的行徑,無論再怎麼用餐布掩蓋,也還是野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