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像是被東西撞出來的,有些像是被鞭子抽出來的,甚至有些傷口還沒來得及處理,被打得皮開肉綻,鮮紅的血不斷從猙獰的肉裡浸出來。
羋陸震驚地睜大眼睛,倒吸一口涼氣。
他這才明白——
原來斛律偃的顫抖不止是被嚇的,也是被疼的。
這些傷痕出自於誰之手,答案不言而喻。
可是羋陸想不明白。
為何斛律偃的母親要這般殘忍?
若她不喜歡斛律偃這個孩子,當初彆生下他便是,既然生了,那就好好待他,為何要這般虐待他?
而且他不覺得斛律偃的母親不喜歡斛律偃。
母親對孩子的愛裝不出來。
從方才斛律偃母親的一舉一動中可以看出來,她對斛律偃有著滿滿的愛意。
所以這是為何?
羋陸呆滯地回頭看去,便對上一張充滿仇恨的麵容。
他終於看清楚那個女子的相貌了。
瓜子臉、柳葉眉以及塗得鮮紅的櫻桃小唇,烏黑的長發未經任何束縛,淩亂地散在身後。
她身上不再是那件水藍色的衣裙,而是一件深紫的華麗衣袍,衣袍前麵微微敞開,裡麵隻有一件薄紗遮掩。
女子長得極美,可沒了方才的溫婉和藹,猙獰的麵容讓她像極了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連眼神裡都淬了毒。
她渾身上下都被一股極重的風塵氣籠罩,即便穿著布料昂貴的衣袍,也擺脫不了從骨子裡滲透出來的俗。
女子惡狠狠地瞪著羋陸懷裡的斛律偃,蔻丹的手指筆直地指向斛律偃。
“你這個小畜生,要沒有我,你能活到今日?”女子扭曲的五官裡充滿了怨毒,她尖聲尖氣地呐喊,“你竟然敢走?誰都能扔下我不管,但你不可以!”
說到最後,女子幾乎是尖叫出聲。
隨著女子聲量漸大,斛律偃身體顫抖的幅度也越來越大。
斛律偃不敢扭頭看向女子,卻一直在自言自語地求饒:“娘親彆打了,我錯了,我好痛嗚嗚嗚……”
女子似乎被那股力量困住了,她試圖靠近斛律偃,可她的雙腳被禁錮在原地,根本無法往前邁出。
她掙紮起來,隨後狼狽地跌到地上。
女子的神情有瞬間的怔愣,眨了眨眼,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一顆接著一顆落了下來。
“我犯了什麼錯,為何我要遇見你,為何老天爺要這般待我。”女子坐在地上,雙手捂臉,哭得隨時都能斷氣,“都是你毀了我,你毀了我的修為,毀了我的人生,毀了我的一切,而我……”
她放下手,哭得通紅的雙眼再次瞪向斛律偃,“而我還要繼續養著你,就因為我是你的娘親,你是我的兒子,就因為這個……”
羋陸緊緊按住斛律偃&...#30340;腦袋,將斛律偃的腦袋按在自己的頸窩裡。
他平靜地看著聲淚俱下的女子,片刻後,他神情自若地開了口:“你已經死了。”
聞言,斛律偃的身體猛地僵住。
那個女子居然像是聽見了他的話,略微詫異地看向她。
羋陸重複了方才的話:“你已經死了,你隻存在於斛律偃的過去,他的現在和將來都不會有你。”
說著,他將斛律偃抱得更緊了些,似是在對女子說,其實是在對斛律偃說:“彆讓一個死人左右你的人生。”
女子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你……”
話剛出口,一陣風過,女子宛若那枝被風吹散的桃花,消失在了風中,隻留下風吹動青草時發生的窸窸窣窣聲。
羋陸沉默地抱著斛律偃往來時的方向走。
走著走著。
四周的景象逐漸發生變化。
陽光沒了,青草沒了,山清水秀的風景都沒了。
隻剩下一片濃鬱的白霧。
羋陸閉上眼,在白霧中繼續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意識也同那個女子一樣,悄無聲息地消散在了白霧當中。
-
羋陸睜開眼。
暖黃的陽光傾瀉而下,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下意識抬起手在眼前擋了擋。
“宗主?”耳旁響起另一個人的聲音,“你醒了嗎?”
羋陸緩了一會兒,才轉頭看去。
視線裡很快映出燕豐那張消瘦得過分的臉。
燕豐小心翼翼地蹲在斛律偃身旁,小聲問道:“宗主,方才你和副宗主不小心進陣法裡了?”
羋陸嗯了一聲,在燕豐畏手畏腳的攙扶下坐起來:“斛律偃呢?”
“在那邊呢。”燕豐趕緊往前指了下,他生怕羋陸多想,忙不迭地解釋,“宗主,我們是想把你們抬進屋的,可我們擔心自己笨手笨腳的把你們哪裡磕著碰著了,隻好在這裡等你們醒來了。”
羋陸這才瞧見燕豐身後還站著幾個人——都是僥幸在斛律偃手裡活下來的人。
那幾個人皆是年紀不大,剛拜入藥宗堂不久,手上沒有沾染一點鮮血。
否則不管羋陸說什麼,殺瘋了的斛律偃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至於燕豐這個人。
羋陸忍不住多看了燕豐兩眼,他記得那天他壓根沒有注意到燕豐,是斛律偃自己放過了燕豐。
雖然羋陸不知道斛律偃是出於什麼原因才放過燕豐,但是依照他對斛律偃不多的了解,斛律偃絕對不是覺得燕豐這個人不錯才將其留下。
有些時候,活得越久,死得越慘。
燕豐捕捉到了羋陸眼裡一閃而過的同情,頓時心裡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雞皮疙瘩也迅速爬了滿身,他惶惶不安地喊道:“宗、宗主?”
羋陸驟然回神,擺了擺手,向斛律偃走去。
斛律偃昏迷了足足十天。
這十天裡,閒來無事的羋陸把整個藥宗堂都熟悉了一遍,順便讓燕豐等人將齊望天那些人和斛律偃打架時破壞的房屋修繕了。
藥宗堂裡種滿了色彩明豔的花花草草,起初羋陸還以為...它們隻起到了觀賞作用,後來察覺到不對,找燕豐一問,才知曉這些花花草草全是用來製作各種藥物的藥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