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羋陸和斛律偃準備離開醉城。
同他們一路離開的人還有嚴扶、晚姬以及合歡宗的宗主鬱水卉。
雖然羋陸和斛律偃攜帶的人不多,但是加上其餘三人和他們攜帶的隨從,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坐了四個飛行法器。
維持飛行法器的運轉需要大量靈石,並且飛行法器無法長時間地負重飛行,需要每隔兩三天便停下來休整半天。
他們第一次的休整地點是在一小片綠洲上,鮮綠的花草植物圍繞著中間那片被陽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湖泊。
在荒涼乾旱的魔界,找到這麼一個地方屬實不易。
羋陸和斛律偃下了飛行法器,才注意到不光是他們在這片綠洲上休整,還有數量不少的妖獸三三兩兩地圍在湖泊邊飲水。
嚴扶跟在他們後麵,見羋陸的目光落在那些妖獸身上,於是解釋道:“魔界的妖獸也不全部都是凶殘嗜血的性格,有些妖獸靠草木為生,喜歡聚集在水源處,若無意外,它們基本上不會主動攻擊路人。”
羋陸問道:“這裡的妖獸全是以草木為食的妖獸嗎?”
“是的。”嚴扶點了點頭,“正是如此,它們才能在這裡和諧共處。”
羋陸拉著斛律偃走了近些,發現那些妖獸長得可愛多了,外形和兔子、羚羊等動物有些相像,隻是個頭更大,身上的顏色更多。
聽見他們走近的腳步聲後,原本趴在湖泊邊飲水的妖獸紛紛停下動作。
它們轉過頭來,圓溜溜的黑眼珠子警惕地盯著他們。
這時,嚴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城主大人,那種外形神似兔子的妖獸並非我們尋常見到的兔子,它叫大腳兔,平常不會輕易招惹路人,但要是被惹急了,就會胡亂踹人。”
“你們可得小心些。”晚姬嘀嘀咕咕地抱怨,“那些大腳兔的腳真是大,踹起人來可疼了。”
嚴扶哭笑不得地看向晚姬:“誰讓你總是喜歡招惹它們。”
晚姬輕哼一聲:“還不是看它們可愛才想摸摸它們,哪知道它們的脾氣那麼暴躁,連摸一下都不行。”
說起這個,晚姬忿忿不平。
儘管她經曆得多,可她也是個二十多歲還未成婚的姑娘,對那些可可愛愛的東西絲毫沒有抵抗之力。
每次瞧見那些大腳兔,她都會手癢地想要摸上一摸。
結果可想而知。
每次她都被那些大腳兔追得到處亂躥。
彆的不說,那些大腳兔是真的記仇,摸它們一下就跟要了它們幾兩肉似的,非要逮著人踹上好幾腳才肯罷休。
偏偏它們數量眾多,一般還真惹不起。
想到這裡,晚姬又有些幸災樂禍起來。
估計等會兒又會有兩個人步入她的後塵、被那些大腳兔追得滿地亂跑了,到時候她就等著看熱鬨吧。
她就喜歡看斛律偃的笑話。
誰讓斛律偃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拒絕她、讓她下不了台!
晚姬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翹,直到嚴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呢?”
“啊?哦——”晚姬猛地收回思緒,用捂嘴的動作掩飾自己嘴角的笑意,“沒什麼。”
嚴扶見狀,並未想太多,隻道:“你看他們。”
聞言,晚姬順著嚴扶的視線看去,隨即驚訝地張大嘴巴。
她沒看錯吧?!
那些大腳兔居然安安靜靜地呆在羋陸和斛律偃腳邊,任憑蹲著的羋陸在它們蓬鬆的白毛上揉來揉去。
什麼鬼!
那些大腳兔往日追著她踹的氣勢去哪兒了?
也不帶這麼看人下菜的啊!
晚姬想起自己曾被大腳兔追得狼狽不已的往事,心中的鬱悶一下子攀上了巔峰,她那張漂亮的臉蛋漲得通紅,抬腳朝著羋陸和斛律偃走去。
嚴扶忙道:“誒晚姬……”
晚姬沒有理會嚴扶,甚至不動聲色地加快了腳步。
羋陸也沒想到大腳兔們會如此親他,被他揉了一身毛也不反抗。
不得不說,大腳兔的毛摸起來就是舒服啊,像摸寵物貓一樣。
羋陸眉眼舒展,開心的情緒全部寫在臉上,他偏頭問斛律偃:“你說我能抱一下它嗎?”
“抱吧。”斛律偃專心注視著羋陸的臉,見羋陸眼角眉梢間全是笑意,自個兒也情不自禁地心情飛揚。
斛律偃隨意拎起一隻大腳兔的後頸,大腳兔如同拎起的豬肉一般,四肢無力地往前垂著,尾巴哆哆嗦嗦地夾在兩條腿的中間,一雙黑眼珠子緊張地瞪著前方。
不知是不是羋陸的錯覺,他貌似從大腳兔的眼裡看出了一些恐懼。
斛律偃把大腳兔遞給羋陸,口吻輕鬆地說道:“隨便摸,它不會咬人。”
有了斛律偃的保證,羋陸放心大膽地把大腳兔抱進懷裡,摸了摸大腳兔的腦袋後,他疑惑地咦了一聲:“它怎麼在抖?”
斛律偃微笑地看著羋陸,渾然不在意地回答:“許是冷了吧。”
“……”羋陸抬頭看了下亮得紮眼的太陽,不可思議地說,“冷?”
這個天哪裡冷了!
熱都來不及呢。
斛律偃沒再解釋什麼,伸手輕輕拍了下羋陸懷裡瑟瑟發抖的大腳兔的背部,輕聲細語道:“彆抖了。”
果然,大腳兔身體一僵,再也不抖了。
羋陸正擼大腳兔擼得高興,眼前光線倏地一暗,他抬頭看去,便對上晚姬那張氣鼓鼓的臉。
雖然晚姬一臉不平,但當著斛律偃的麵,她還是不敢太過放肆,平複了一下情緒後,她衝著羋陸粲然一笑:“城主,我可以抱抱這隻大腳兔嗎?”
“可以。”羋陸抱著大腳兔起身,把大腳兔放進晚姬懷裡。
晚姬多年願望得以實現,當即又驚又喜。
她小心翼翼地接過大腳兔,輕輕摸了摸大腳兔的腦袋,見大腳兔安安靜靜並不掙紮後,她笑得比花兒還燦爛:“我居然摸到大腳兔了!”
羋陸被晚姬誇張的反應逗得噗嗤一笑。
“嚴閣主,你看!”晚姬轉身對不遠處的嚴扶喊道,“大腳兔在我懷裡!”
嚴扶無奈地搖頭。
“它好聽話啊,我從沒見過這麼聽話的大腳兔!”晚姬回頭看向羋陸,眼裡溢滿了敬佩和崇拜之情,往日高傲矜持的魔界之花在這時像個隻有幾歲的小丫頭,“你是如何做到的?”
羋陸尷尬地摸了摸的鼻子:“我什麼都沒做,應該是它們本來就聽話吧。”
晚姬眼睛亮晶晶的:“城主大人,你好厲害!”
羋陸正想解釋一下,卻在餘光中瞧見斛律偃冷眉冷眼地站了起來,斛律偃伸手摟過他的腰,習慣性地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
“你該說的話也說了,想抱的東西也抱了,能讓我們獨處一會兒了嗎?”斛律偃冷聲冷氣地說。
晚姬好不容易抱到了心心念念的大腳兔,才不和斛律偃計較,她歡天喜地地向羋陸道了聲謝後,抱著大腳兔轉身小跑開了。
羋陸還在看著晚姬的背影,忽然有雙手從旁捧住了他的臉頰。
那雙手稍作使勁,羋陸被迫偏頭和斛律偃對視。
見斛律偃嘴角微微下撇,眉頭輕輕蹙起,就差把“我不高興”四個大字寫到臉上,他不由得歎氣:“你又怎麼了?”
“不準看著她笑。”
“……”羋陸點頭,“好好好,以後不對她笑了。”
然而斛律偃依然沒有鬆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羋陸看了半天,牛頭不對馬嘴地問了一句:“你喜歡晚姬?”
羋陸嚇了一跳,趕緊瞪了斛律偃一眼:“彆瞎說,我怎麼可能喜歡晚姬!”
“那你方才一直看著她笑。”
“我是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
“哦?”斛律偃揚起眉梢,話鋒一轉,“那這樣呢?她這樣的反應還有趣嗎?”
話音剛落,不遠處冷不丁響起晚姬的一聲尖叫。
羋陸想要轉頭看去,結果斛律偃察覺出了他的動作,再次將他的臉扭向另一邊,同時使氣地說道:“不準看她!”
羋陸:“……”
儘管羋陸沒看到晚姬那邊的情景,卻也能根據聲音猜到估計是晚姬懷裡的大腳兔發了難,正在凶神惡煞地追著晚姬跑。
晚姬一路尖叫:“嚴扶!鬱水卉!你們還愣著做什麼?沒瞧見這隻臭兔子在追我嗎?快點幫我把它趕走!”
嚴扶沒吭聲。
鬱水卉表示自己愛莫能助:“晚姬姑娘,你也不看看追著你踹的哪兒是一隻大腳兔?分明是一群大腳兔,我們哪兒敢招惹這麼記仇的妖獸。”
“啊啊啊——”晚姬尖叫著飛遠了。
羋陸拿起斛律偃捧著自己臉頰的雙手,鬱悶地問道:“是不是你在搗鬼?”
“我什麼都沒做。”斛律偃眨了眨眼,他本就長得出色奪目,配上這副無辜的表情,讓羋陸一點都說不出指責的話來。
羋陸語塞片刻,說道:“不久前那隻大腳兔在我這裡還好好的,怎麼到了晚姬那裡就又凶又惡的了?”
斛律偃眯著眼睛笑了笑,湊近了在羋陸的嘴唇上輕啄一下:“因為你好看,所以它們都喜歡你們。”
羋陸剜了眼斛律偃:“跟你說正經的呢。”
斛律偃當場一怔,感覺羋陸那一眼好似剜進了他的心窩裡,酥麻發癢的熱氣順著血管急速上湧,他雪白的皮膚一點點地染上一層薄紅。
他不受控製地用手指勾住羋陸的小拇指,僅是這麼一下的碰觸,他理智的天空便豁然塌了一角。
陽光如水,傾斜而下,籠罩了羋陸的全身,連一根根披散在肩頭的發絲也染成了淡淡的暖黃色。
一圈圈光暈包裹了他們。
在這片小小的天地裡,這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斛律偃多麼希望時間就此停止。
他可以放棄尋找剩下的雙手,他可以放棄尋找他那個從未見過麵的親生母親,他可以放棄一切……
唯獨羋陸。
“我用了這個。”斛律偃攤開手心,上麵放著一個方形的香塊。
羋陸嗅著空氣中淺淡的香氣,擰眉道:“這不是城主府裡放在浴池邊上那碟香的氣味嗎?”
“我讓人把裡麵催/情的幾味藥草去掉了,才做出這種香塊,它能讓人遵循本能,就像那些大腳兔一樣,否則早在我們過去的時候,那些大腳兔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所以說,那些大腳兔乖巧聽話並非因為它們性格使然,隻是害怕極了斛律偃而已。
知道真相的羋陸哭笑不得,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同情被斛律偃嚇壞了的大腳兔還是該同情被大腳兔泄憤般追著跑的晚姬。
羋陸看了看天色,叮囑道:“把香塊收起來吧,我們也該走了。”
斛律偃忽然問:“你喜歡我嗎?”
羋陸愣了一瞬,想到那天夜裡發生的事,下意識地換了個答案:“我不能喜歡你。”
這次說得非常順利。
斛律偃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期盼驟然落空,他不死心地追問:“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喜歡我?”
“因為——”羋陸的嘴巴快於大腦,順勢回答,“我遲早會離開這裡。”
說完,羋陸心裡一驚,急忙捂住嘴巴。
可說出去的話便是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