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他們第三次繞回原處時,一縷名為不安的情緒悄無聲息地爬上了斛律偃的心頭,他下意識攥緊羋陸的手,眉頭也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幫主。”跟在後麵的周尚低聲開口,“我們貌似進陣了。”
一個無妄幫的弟子咒罵道:“該死,聞人家就喜歡乾這些偷雞摸狗的事兒,跟見不得光的老鼠似的,隻知道玩陰的。”
另一個弟子道:“你們不覺得這個陣很奇怪嗎?倘若隻是想把我們困在這裡的話,未免太小兒科了,區區一個鬼打牆,困得住我們幫主嗎……”
話音未落,便被周尚打斷:“聞人正那個人陰險狡詐、詭計多端,斷不會做無用功,我們切莫掉以輕心。”
弟子們微微一頓,隨後齊聲應道:“是。”
語畢,周尚把目光投向前方身形逐漸緊繃的斛律偃:“幫主。”
斛律偃安靜片刻,吩咐道:“周尚和我們一同原地等待,其餘人去破陣。”
聞言,包括周尚在內的所有無妄幫弟子都有一瞬的困惑。
聞人家的陣法對他們而言不簡單,可對斛律偃而言確實小兒科,幾乎是斛律偃翻一翻手掌便能把這個奇怪的陣法破掉。
結果斛律偃自個兒不動,隻是讓他們去破陣。
不過困惑歸困惑,沒有人敢違抗斛律偃的命令。
很快,他們都消失在了濃稠的夜色中。
羋陸一直緊挨著斛律偃,自然察覺到了斛律偃的異樣,他抬手摸了摸斛律偃的臉,被夜風吹得很涼。
“怎麼了?”羋陸問,“你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麼?”
斛律偃拿下羋陸的手,和被他牽著的另一隻手一起握在掌心裡,好像這樣就能牢牢地把羋陸抓在手裡。
不。
還是差了點什麼。
他總覺得羋陸是天上的風箏,乘著風飛得很高,隻有一根細細的線被他拽在手裡,儘管他能掌控羋陸飛行的高度,可他無法掌控羋陸飛行的方向。
那根線太細了,細得隨時都能啪的一下斷掉。
到時候他和羋陸唯一的聯係也斷掉了。
這讓斛律偃感到無比恐慌。
他這輩子已經失去太多,他還可以失去更多,卻唯獨不能失去羋陸。
“我在想——”斛律偃說,“或許我們不該過來。”
羋陸愣了下才問:“為何這麼說?”
“他們的目標是你,從頭到尾都是你。”斛律偃內心的焦躁慢慢浮現在臉上,他眼底籠上一層明顯的陰霾,“這個陣就是衝你來的。”
聞人正果真是老奸巨猾,哪怕沒見過幾麵也如此了解他,知道他會隨時將羋陸帶在身邊,於是故意設下這麼一個局,以斛律婉為誘餌,等著他和羋陸跳進來。
好一個聞人正。
真是把他們耍得團團轉。
斛律偃胸腔裡戾氣橫生,仿佛有無數團氣焰在不受控製地橫衝直撞。
他之所以能想明白,是因為在這個看似普通且對其餘人沒有任何影響的陣法裡,他感受到了一陣來自身體本能的呼喚。
他的心臟就在這裡。
一顆完整的心臟。
隻要把心臟從羋陸和斛律婉身上拿回來,他就能擁有自己的心臟。
他甚至能聽見心臟砰通砰通跳動的聲音——這無疑是巨大的誘惑。
和身體本能抗爭產生的陣痛讓斛律偃臉上布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更緊地抓住羋陸的手,與此同時,那些被他刻意壓在腦海深處的問題再次湧了上來。
羋陸真是異世之魂?
羋陸曾經生活在哪裡?
羋陸為何來到這裡?
種種問題堵得他頭疼不已,他緊緊盯著羋陸,似乎要把羋陸的模樣刻進自己的眼裡。
羋陸被斛律偃盯得惴惴不安,不知該說些什麼,便湊上來親了親斛律偃的嘴角。
蜻蜓點水過後,斛律偃說,“我帶你們離開這裡。”
這時,後方忽然傳來周尚急切的聲音:“幫主,她真的快不行了!”
羋陸跟著斛律偃走過去一看,隻見斛律婉已經沒了意識,氣息微弱得幾乎感受不到。
顯然,斛律偃的血不足以抵消這麼多年來斛律婉身體上的損耗,她需要一個良好的救治環境,要是再這樣耗下去,隻怕她真的會被耗死在這裡。
斛律偃收回探鼻息的時候,掌心朝上一翻,一股威壓自掌中生出。
肉眼可見的更深沉的黑霧流水一般地從他的掌心裡漫出來,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四麵擴散而去。
破陣很簡單。
隻要斛律偃動一動手指頭即可。
然而隨著黑霧的擴散,等待他們的並非陣法的破裂,而是突如其來的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