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
羋陸的神識呢?
醫修的眉頭越皺越緊,再次有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冒出,順著臉頰直往下流。
俗話說對症下藥,他是個醫修,自然需要找到對方的神識才能采取對應措施,若他連對方的神識都找不到的話,豈不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可每個修者都有神識,羋陸怎麼會沒有呢?
醫修收回靈力,一時間仿佛有沉重的石塊壓在他的背脊上,他的呼吸無比沉重,放在膝蓋上的手也在微微發抖。
他伸手探了下羋陸的脈搏。
一切正常。
羋陸似乎隻是陷入沉睡而已,連呼吸聲都那麼均勻。
斛律偃的目光落在醫修身上,垂下的長睫遮擋了他的眼眸,看不清他眸子裡是何情緒,隻能看見他的表情很淡、也隻能聽見他的聲音很平:“如何?”
醫修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雙腿跪地,並趴在地上把頭磕得砰砰作響:“屬下無能,屬下實在找不到羋少爺的神識,屬下也無能為力。”
斛律偃聽著砰砰磕頭的聲音,靜了許久,才道:“行了,起來吧。”
醫修哪裡敢起來,他嚇得淚流滿麵,哆哆嗦嗦地繼續跪在地上。
斛律偃沒再理會醫修,走上前,坐到床邊,抬手摸了摸羋陸的臉。
沉睡中的羋陸一臉祥和,沒有痛苦,沒有不安,連皮膚都還有著溫熱的觸感,摸上去軟軟的。
斛律偃的食指停在羋陸的臉頰上,輕輕一按,臉頰便陷下去一些。
以前他這麼做時,總會被羋陸不耐煩地把他的手拍掉,羋陸說手要碰很多東西,再去碰臉很不講究。
可這會兒,不管他碰多久,都不會被羋陸拍掉手了。
斛律偃想起以前的事,想起他和羋陸剛認識時,羋陸又忌憚他又不斷地靠近他,像隻膽小的兔子,在他身邊竄來竄去,稍微一嚇,就蹦得三尺高。
後來他向羋陸表明了心跡,羋陸就仗著他的喜歡越來越有恃無恐了,經常對他橫眉豎眼、對他打打罵罵,稍不高興就蹬鼻子上臉。
以前他怎麼沒發現呢?
羋陸居然是這麼一個喜歡得寸進尺的兩麵派。
斛律偃想著想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跪在地上的醫修渾身一個哆嗦,下意識地抬頭看去。
他看見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從斛律偃眼裡湧出來。
斛律偃笑著笑著就哭了。
他的眼淚怎麼都止不住,落在被褥上,暈出一朵朵深色的小花。
他自言自語地問羋陸:“你回去了嗎?這下你總該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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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修不知道斛律偃在說什麼,等他反應過來時,斛律偃已經起身走出屋子。
醫修愣了下,隨即連滾帶爬地跟了出去。
外麵不見了斛律偃的身影,倒是夜色不知何時淡去不少。
隻見原本暗黑的天空呈現出深淺不一的藍,一縷曦光穿過一疊疊鱗次櫛比的雲層落到地麵上,正好染亮了醫修的腳尖。
醫修怔怔望著逐漸明亮的天空。
原來一宿過去了。
天亮了。
他往前邁出一步,讓自己整個人都沐浴在晨曦中。
可他絲毫感受不到陽光帶來的暖意。
相反,清晨的風有些涼,吹打在他的臉上和身上,讓他忍不住地打了個哆嗦。
他突然覺得好冷。
這時,周尚從外麵進來,一眼就瞧見了站在空地上走神的醫修,他問醫修:“羋少爺如何了?”
醫修慢慢回神,呆愣的目光落到周尚臉上,他沒有回答周尚的問題,隻道:“要變天了。”
周尚皺眉:“不是早就變天了嗎?不然你我也不會出現在這鄂城縣。”
“不……”醫修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
周尚看著他:“是什麼?”
醫修沉默片刻,實在不知該如何向周尚說出他心中的不安。
最後,他隻得把那些糟糕的情緒都壓下去,又搖了搖頭:“沒什麼。”
周尚把醫修的欲言又止都看在眼裡,儘管他很想問個清楚,可思慮過後還是作罷了,他轉身朝屋內走去,準備去看看羋陸。
半個時辰後,無妄幫的弟子匆匆忙忙傳來消息,說是斛律偃獨自找到聞人家部署在鄂城縣的人,並把那些人清除乾淨了。
斛律偃的所作所為完全沒有避諱任何人,被許多鄂城縣的百姓看在眼裡,引起了一定程度上的恐慌。
得到消息的周尚趕緊去找斛律偃,結果還沒走出大門,就迎麵撞上滿身血腥味的斛律偃。
斛律偃還是老樣子,還是馬尾高束,還是那套衣裳,隻是黑色的布料被鮮血染透,顏色又深了一層。
周尚渾身一震,愣愣看著斛律偃:“幫主。”
斛律偃沒什麼表情,語氣平靜地問他:“我娘醒了嗎?”
“不、不久前醒過一次。”
“我去看看她。”斛律偃說完,又吩咐道,“你讓他們收拾一下,準備回京。”
說完,斛律偃連淨身術都懶得使用,帶著一身血腥味直接去見了斛律婉。
斛律婉果然醒了,雖然有些意識模糊,但當她看見斛律偃的身影時,渾濁的眼神瞬間亮了幾分。
斛律婉掙紮著想從床上坐起來,卻被斛律偃輕輕按了回去。
斛律偃順勢坐到床邊,他替斛律婉撚了撚被褥:“你大傷未愈,不必勉強自己。”
斛律婉熱切的目光緊緊追隨著斛律偃,她把斛律偃來來回回地打量了好幾遍,還未張嘴,就有滾燙的淚水從她眼角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