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繁華熱鬨的京城儼然成了一座廢城。
街道上隨時可見被血霧當成養料吞食的屍體的殘肢斷臂,或者隻剩一顆光禿禿的頭顱,表情驚駭到了極致,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睜到最大。
到處都是鮮血淋漓的景象。
地麵上未乾的血液粘稠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
斛律偃最後一次去看了被遺忘在那間屋子裡的聞人正。
沒想到聞人正還活著,但氣若遊絲,也離死不遠了。
倒是聞人遙死得不能再死了,僵硬的屍體蜷縮成一個自我保護的姿勢,緊緊依靠在聞人正身旁。
斛律偃將聞人遙的屍體從聞人正身旁踢開,他蹲下身,麵無表情地看著已然看不出人形的聞人正。
“你這輩子機關算儘,結果還是落得如此下場,滋味如何?”
聞人正無聲無息地趴在地上,死亡的氣息深深地籠罩了他,他連稍微挪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
不過斛律偃並不需要聞人正回應他的話,隻需他說著、聞人正聽著就行了。
“對了,你把我的半顆心臟給了斛律婉是想看我們母子相殘嗎?可惜你要失望了,我不會把那半顆心臟拿回來。”斛律偃自言自語地說著,“就算斛律婉要死,也不是死在我手上,更不是死在你手上。”
他安靜了下,又開口,“對了,還有你唯一的兒子——”
話音未落,聞人正的身體驀地一抖,吃力地抬起頭來。
斛律偃見聞人正有了反應,眉眼一彎,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果然你最關心的人還是你那個沒用的兒子。”
這一刻,聞人正如死水一樣的臉上終於浮現出憤怒的情緒,他痙攣的雙手死死撐地,勉強抬起半個身子,喉嚨裡斷斷續續地擠出沙啞卻絕望的低吼。
“斛律偃……你把我兒子……”
“我沒有對你兒子下手,他比你幸運多了,至少四肢健在。”斛律偃忽然湊近了些,他對聞人正說,“我們做個交易如何?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留你兒子一條性命。”
聞人正的麵部因痛苦而扭曲變形,他被挖去了眼睛,隻能依靠依稀的聲音分辨斛律偃的位置。
也不知他是否聽清了斛律偃的話。
於是斛律偃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接著又說:“要是你不肯就罷了,黃泉路上有你兒子陪著你,想必你也不會太孤單。”
說完,他便要起身。
聞人正卻慌了,在地上蠕動著尋找斛律偃所在的方向:“好……我答應……”
斛律偃欣賞了一會兒聞人正的醜態,才重新蹲下身,他直勾勾地盯著聞人正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問道:“那個人在哪兒?”
聞人正自然知道斛律偃說的是哪個人,他自嘲地勾起一邊嘴角:“他……他無處不在……”
“他是誰?”
“他是天道……”
“天道?”斛律偃冷笑,“天道豈會揪著一個小小的修士不放?狗屁天道,也就你這個蠢貨會信他的胡言亂語。”
“不……”聞人正虛弱得幾乎隻能發出氣音,“他知曉一切……他就是天道……”
天道慫恿他對付羋陸。
天道還告訴他,隻要羋陸死了,那麼一切都會回到正軌——
斛律偃依然是多年前在大街上摸爬打滾的小乞丐,而他依然是風光無限的聞人家主,七星昆侖劍是他的、斛律婉是他的、甚至斛律家乃至整個修真界都有可能成為他的囊中之物。
可為什麼……
為什麼一切都和天道說的不一樣。
究竟是哪一步錯了?
也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從一開始他就不該聽信天道的話。
若是天道厭惡斛律偃,怎麼會扭轉斛律偃的人生?
若是天道厭惡斛律偃,怎麼會將那麼寶貴的七星昆侖劍交到斛律偃的手上?
若是天道厭惡斛律偃,又怎麼會一次次地幫助斛律偃往上爬?
斛律偃才是天道的寵兒。
而他很不幸地成為了斛律偃腳下那顆微不足道的墊腳石。
此時此刻,縱使聞人正心裡裝了再多的恨也無濟於事了,他無法扭轉乾坤,隻能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唯一的兒子聞人曉身上。
“我……我兒子……”
“最後一個問題。”斛律偃冷漠地打斷他,“我如何找到那個人?”
聞人正痛苦搖頭:“我不知道……都是他找我……我從未找過他……”
斛律偃緩緩站起身:“哦。”
聞人正感受到斛律偃的動作,再次強調:“我兒子……”
斛律偃恢複到了麵無表情的模樣,他冷冷俯視著宛若一攤爛肉似的趴在地上的聞人正:“我的確留了你兒子一條性命,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不知他現在是否還活著。”
頓了頓,他輕輕地嘖了一聲,“根據目前這情況來看,他十有八/九已經死了吧。”
十分輕鬆的話語,卻有如晴天霹靂一般在聞人正的腦海裡炸響。
“你……你……”聞人正憤怒得想要咆哮,“斛律偃你……”
斛律偃並未給他說話的機會:“你放心,我把他和雲煙教的一個女人關在了一起,即便是死,他也是和那個女人成雙成對地死。”
“你……”
聞人正的氣剛喘到一半,聲音卻猛地戛然而止。
下一瞬,他的身體砰地一聲倒地,再也沒了聲息。
誰能想到,最後聞人正竟然是被活生生地死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