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等到關琛把汙漬“擦”乾淨,開始下一個動作。她仰著小臉,露出一個美到極點的笑容,關琛連連讚美,雙手擺出取景框的樣子,哢嚓哢嚓模仿拍照。小熊開開心心地變換著姿勢,被邊上的同學撞了一下,才想起來現在是熱身時間,不是拍照時間——而且關琛也不是真的在拍照!
小熊要認真了,她做了一套美少女扭腰擺臀的動作要讓關琛學……
“小熊同學,剛才跟你玩得很開心,但是我現在得走了。”關琛收回手腳。他可沒那個美國時間真的上什麼表演課熱什麼身。
小熊非常驚訝:“你怎麼突然叫我‘小熊’?”
【難道不應該問我為什麼要走嗎?……】關琛定了定神,仗著小熊智商看起來不高,故意反問:“我以前就是這麼叫你的啊。”
小熊仔細想了想,然後認真搖搖頭:“不是不是,你以前都叫我【紀律委員】的!”
關琛分析這句話透露出來的信息。一:前身跟對方曾是同班同學。二:對方很擅長多管閒事,“紀律委員”隻是個綽號。
關琛快速整理了信息,笑笑說:“我以後都叫你小熊好了,【紀律委員】有點太官方了。”
小熊開心起來:“好呀。”
【根本沒有以後了,大爺我今天拿回學費就走了,886!】關琛心裡提前為這短暫的緣分作好了告彆。
“啊,對了,你為什麼要走?課不上了嗎?”小熊的記憶有些延遲,笑了一會兒才突然想起來還有一個問題要問關琛。
關琛一邊敷衍地做著動作模仿小熊,一邊回答:“我要養病。生病了還上什麼課。”
不知邢焰的耳朵是不是過於敏銳了。在這麼一片嘈雜的環境裡,當關琛說完“還上什麼課”幾個字之後,原本即將靠近他們的邢焰,路線立馬一改,晃晃悠悠走到了遠離關琛的舞台另一頭,一直沒過來。
關琛等半天沒等到老頭,本著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的信念,拋下小熊,主動朝邢焰走去。
結果邢焰把舞台的眾人當成了柱子,繞來繞去不讓關琛追上,同時還大喊:“最近這幾天想來報名的人不少,不知道是不是你們把朋友介紹過來了。這很好,朋友一起結伴奮鬥,互相打氣,很好!就是有一點,大家記得提醒一下想來的朋友——我們這個培訓班交了學費是不退的。”
關琛此時堪堪追上邢焰。
邢焰轉過身來,和藹可親地問關琛:“怎麼了?”
關琛擺出一張脫水、困頓、消瘦、大病初愈的臉,虛弱道:“我要退學費。我快死了。這是我的病曆本。”
“哦喲。”邢焰揚起眉毛,看著關琛看了半天,才問:“你叫什麼名字?”
“關琛。”
“我有印象。你上星期的課是不是沒來?”
“對,我上星期住院了,差點死了。”
邢焰說:“原則上不能退學費。但看你情況特殊,也不是不可以。這樣吧,我們下課之後再說,你看行不行?”
“不能現在?”
“我教了那麼多學生,從來沒有學生是一節課沒上就走掉的。我不能砸了這招牌。”
關琛以為這老頭要強買強賣了,剛準備躺倒,那邊邢焰接著就說:“這節課不收你錢,你就坐著,當玩兒了。學費的事情下課了再談。”
關琛想想自己白天也沒事,留下看看也行。
他對演員還是很好奇的。
前世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看電影。那些光影構成的世界,一次次將他從現實的苦悶中帶離。在那一個半小時、兩個小時的時間裡,他感覺自己短暫地逃離了充滿血和利益的世界,短暫地逃離了罪孽深重的自己。
演員作為構成虛幻世界的一部分,他還挺好奇一個演員是怎麼成長的。
邢焰走到舞台中央,拍著手大喊:“好了,差不多了,大家回到位置上。”
眾學員停下熱身動作,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把你們準備了一星期的作業交一下。”邢焰在台下第一排坐下,拿起一個本子,做出打分的姿態,“徐文傑,從你們組開始。你要演什麼?”
一個留著板寸發型的青年說:“《虛弱黎明》裡麵審問戲。”
“行,開始吧。”
那個叫徐文傑的青年,便帶著一個小夥伴,一起走到了舞台上。他們簡單地布置好想要的場景,然後閉著眼睛調整狀態,即將開始表演。
台下眾人屏氣凝神。
關琛坐在最後一排,興致盎然地期待著。
徐文傑表演的是一部電影裡的某個片段,講一個警察把某個罪犯送進監獄後,要從罪犯的嘴裡獲取一些信息。時長在四分鐘左右。他們表演結束之後,邢焰會借著學員剛才表演出現的問題,進行半點評半授課。
徐文傑組結束之後,其他組三三兩兩接著上去。
每一組的作業都不相同。
表演水平也不一樣。
有人表演的時候演得磕磕絆絆,緊張得要死。
邢焰就說,緊張是表演的天敵,是一種失控,如果你不放鬆,就沒法把想要表達的東西呈現出來。他也經曆過新人時期,知道消除緊張並不容易。“緊張是因為對自己要不自信”,而他結合經驗給出的建議是“可以試試提前把事情搞砸。我是說真的。先演得像屎一樣,讓自己有個底——反正事情,再壞已經壞不到哪去了,接下來隻要專心展現自己就可以了。”
有的人演得格外用力,每個表情都竭儘所能地撐到最大,像是在演土味反轉劇。
邢焰點評,說人有數不勝數的共通之處,卻也有每個人迥然各異的特質。因此故事的劇情才能站得住腳,電影才有戲可看。演員想要演出那些區彆,首先得知道區彆有哪些。“做惡時陰笑,敗露後的咬牙切齒,刻板套路的表情方法固然能讓觀眾一下知道角色的定位,但這種膚淺的表演誰演都可以,演員的個性就徹底模糊了。多觀察,多思考,表演其實就是生活的延續。”
邢焰的點評和指導,很對得起學員們那高昂的學費,就連關琛一個不懂表演的人,在一旁聽著都收獲了很多毫無用處的小知識、小心得。感覺自己比以前聰明了許多。
作業一組組地批改。每個學員,無論主角配角,邢焰都能結合自己幾十年的表演經驗,因材施教,給出指導。有時遇到表現不錯的,也不吝於誇讚。
培訓班裡也不是沒有優秀的學員,但小熊顯然不在此列。
關琛注意到,在台下看似腦子缺根弦的她,站到台上之後,依然憨憨傻傻、冒冒失失,作業裡她應該演一個痛失愛人的女人,她卻演了一個【傻乎乎看起來很好騙、實際上也真的很好騙的女大學生】,感覺上午哭完,晚上就會被閨蜜叫去聚餐認識新的男人。
“等等。”邢焰不斷揉著太陽穴,麵對小熊的表演似乎相當頭疼,“劇中登場的人物,演員需要多少投射一定的感情,否則人物就不會栩栩如生,這是事實。但不能完完全全把自己的情感和行為邏輯代入進去……”
“我沒有完全代入進去呀,我的表演是有原型的,她是我的閨蜜,她上星期剛失去了一個男朋友。”
“哦,這樣啊,挺可惜的。那她有沒有跟你說,葬禮上她的心情,和後來的心情有沒有多點變化?”
“葬禮?”小熊十分驚訝,“她男朋友沒有死啊。而且她隻是失去了一個男朋友而已,另外還剩下兩個!”
邢焰捂著胸口,急促地喘了喘氣,半天才說:“……你下來吧。”
“好咧!”
小熊蹦蹦跳跳地回到座位上,跟邊上的小姐妹挨個擊掌,仿佛很好地完成了作業。
關琛聽到周圍幾個男學員癡癡的笑著,麵對這種蹩腳的花瓶演技,完全沒有身為表演藝術家的高傲與尊嚴,“好可愛!”,“我死了我死了……”
關琛心想,前身之所以錯開跟小熊的上課時間,可能就是怕毀了這段友誼吧……
當所有學員的作業都展現過一遍之後,邢焰卻沒急著開始進行下一個環節。
“關琛,輪到你了。”第一排的邢焰扭過半個身子,看向坐在最後一排的關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