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勁竹的假期隻有兩天,待到第二天,確認過男二沒有再磨嘰之後,他就得回魔都了。
邢雲倒是走得更早,跟吳蒙短暫地接觸了一下,混了個臉熟,至於能不能談攏,還得在魔都接待過再說。
這兩人走後,劇組一如往常運轉。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男二竟然真的再沒有搗亂。
關琛準備的後手沒能用上,也樂得輕鬆。雖然男二偶爾會投來警惕而可疑的眼神,但關琛聞到了膽怯的味道,可以忽略。
他把精力都放在拍攝上。
天空連續好幾天一無所有,不曾下雨,拍攝的進展十分順利。
在電影裡,女匪徒死後,吳澤變得瘋狂,幾乎到明麵上作案,不再謹慎。
然而在表演的時候,關琛讓吳澤的肢體大膽而張狂,眼神反倒越來越內斂。
陳導問為什麼這樣演,關琛說:決定做一票之前,眼神瘋狂的都是新手,因緊張才給自己打氣鼓勁,老手的眼睛隻有空洞。
唯一一個走進吳澤心裡的人死了,所以他除了早早走完這條路,離開無所留戀的世界,其他的想法都是多餘的。
所以他的眼裡,隻有對死一往無前的篤定。
陳導想了想,覺得那種眼神不錯,有點人的樣子。
在這之前,吳澤的眼神不像人。
吳澤白天潛伏在警局的時候,目光空寂,像木偶,不像人。
晚上犯罪的時候,眼睛裡被血淋淋的東西填滿,像野獸,也不像人。
吳澤身為人的部分,是一點點消失的。
當他爸打他的時候,當他媽沒有阻止的時候,當他明白向那些道貌盎然的英雄求助無果的時候,當警局的同事表達出惡的時候
“那他沒有像個人的時候?”姚知漁問。
“有。”關琛回答:“他哭的時候。”
吳澤第一次哭,是親手殺了女匪徒的時候。
第二次哭,是當著他爸的麵,親手殺死自己的時候。
第一次哭戲難度不大。吳澤在深吻中解決女匪徒,眼神複雜,眼眶稍有濕潤,但沒有滴下淚。他很快整頓好神情,把蝴蝶刀放在代號蝴蝶的女匪徒的手心。
對關琛來說,難的是第二場影片結尾時的哭戲。
姚知漁很想看關琛會怎麼演這場哭戲,但可惜她等不到了。
戲份殺青後,她立馬就要離開京城。
按她的意思,這些天跟著關琛學到了很多東西,雖然有些的拍戲時的知識,有些是逃生時的知識,但她還是很感謝關琛的。如果可以的話,她倒是想繼續留在劇組學習。無奈她畢竟是個偶像,出道三年,正是人氣紅火的時候,有一堆工作等著她去忙。
想看影片結尾的哭戲,她隻能等上映後去影院裡看了。
那場戲是重頭戲。
兩個人物將完成轉變。
一個是張家駒,克服心理障礙,擁抱沉痛過去,一甩低迷,恢複槍王和神探的風采。
另一個吳澤,則由看似無所不能的強大,轉向脆弱,在無聲痛哭後,獨自赴死。
為了拍好這場重頭戲,關琛把吳澤剖析了個透,寫了滿滿的一疊人物小傳。想要找出情感驅動,讓從來沒有哭過的他,把哭戲演得有說服力。
人物小傳記錄了吳澤從小到大的經曆,第一次犯罪,第一次痛下殺手,第一次遇到女匪徒寫得極其詳細。
編劇看過關琛寫的人物小傳後,都開玩笑說,拿去改編一下,簡直可以拍一部衍生劇了。
但可惜的是,人物小傳還不完整。
關琛一直卡在最後哭戲的部分,沒想順。
是因為比槍輸了之後,見到了他爸嗎?
還是因為輸了之後,被罵廢物,覺得委屈?
還是被抓了當場,羞愧後悔?
關琛想了想自己的上輩子。
行刑當天,死刑犯能在看守所見家屬最後一麵。
關琛拒絕了會麵。他覺得,二十多年沒見了,見麵了又能說什麼呢?
他不想帶著太多的想法迎接死亡。
當時躺在冰涼的執行床上,連著心臟監護器的電極貼,感受被推進血管的藥物,他從未那麼放鬆過。
如果
如果他在死前見到了爸媽,他會說什麼呢?會哭嗎?為什麼哭呢?
關琛扭著脖子,皺眉深思。
“琛哥,要開拍了。”場記過來提醒關琛。
關琛停下熱身的動作,走到了被設備對準的場地中間。
“怎麼樣?”陳導問他。
關琛說:“前麵的還好,就是最後還有點沒想明白。”
“那先拍一條試試,看看效果。”
“行。”
走位之前已經練過了,關琛和張景生站定後,直接開始拍就行。
這種看效果的拍攝,相當於練習,要求不會太精細。但隨著關琛和張景生的狀態調整,大家紛紛緊繃神經。
“各小組準備了。”陳導對劇組所有人說。
拍攝片場頓時收聲。
“開始!”
吳澤這次選擇的犯罪時間,是白天。
因為他上次不作任何掩飾地把警局炸了,所以已不需要再進行掩飾。
無論是警服的偽裝,或是匪徒麵具的偽裝,都不需要了。
現在的他,麵具後麵的目光一片沉靜,仿佛野獸學會了思考,木偶被灌注了靈魂。
對著銀行櫃台後麵瑟瑟發抖的職員,吳澤語氣平靜地說:報警吧。
聲音裡全然沒有狩獵前的興奮,有的隻是平靜,和一絲疲憊。
在等待著警察到來的時間裡,一旁的同夥摩拳擦掌,吹著牛比著等會兒誰擊殺的獵物更多,吳澤在一旁發著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