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那種茫然,細細一想,原來是害怕。
關琛明白了。
“你小子,吃了很多苦吧?”謝勁竹悄悄來到了。
關琛歪歪頭,不知道大師兄指的是什麼。
謝勁竹拍了拍關琛的肩膀,捏了捏,目光直透墨鏡,低聲說:“都說你前兩天被田導折磨得很慘,一個鏡頭要重拍四十遍。”
“還好。”關琛低聲說。想起昨晚竊聽來的田導的哭訴,想來田導應該也沒好到哪裡去。
謝勁竹不忍小師弟信心被打擊,決定傳授一些經驗了,“你覺得商業片最重要的是什麼?”
關琛記得霍利跟他講過,一部優秀的商業電影,能讓疲憊的人有勇氣再活一星期。
“是讓觀眾有多活一星期的勇氣?”關琛問。
“不對,商業電影最重要的是爽。要讓觀眾看得荷爾蒙和腎上腺素嘣嘣嘣地爆發!”謝勁竹雙手像煙花一樣舉起,然後劈裡啪啦地給自己配音。
太突然了。饒是以關琛的身手,竟也沒能躲開謝勁竹噴濺的口水。
田導在那邊開始呼喚關琛了。
關琛走過去換了戲服,做了下造型,就開始了拍攝。
這場戲拍的是丁午從病房出來,拿著單子到大廳交錢。他的目光依然遵循殺手本能,在意四周的監控,瞄住巡邏的安保,視線掃過一個個迎麵的人。走到收費櫃台,丁午拿著單子,眼神直直地看著工作人員,嘴巴卻遲遲沒敢開口詢問。他的目光開始掃視彆的東西,不再是那些潛藏著危險的可能,而是那些五顏六色的玩具,哄小朋友的糖果,愛心捐血的海報。他的目光裡既有好奇,同時也有隱藏在強勢背後的,一觸即逃的膽怯。
大家都感覺出來了細微的不同。
和關琛之前在病房裡演的一觸即發的反撲,是兩種感覺。
田導整個人幾乎貼在了屏幕前麵。幾個注意到的人有些吃驚,因為田導這樣的狀態並不多見。這表明田導此時極度專注,如果這時候誰打擾到了拍攝,害得重來,他絕對要暴起殺人了。
“對了對了對了哎,漂亮,就是這個感覺了。”田導死死盯著屏幕,喃喃道:“其實就是之前在餐館試鏡的那種感覺啊。終於中了”
一個鏡頭拍完。
田導起身喊:“停。”
工作人員自覺地開始進場恢複道具,群演也紛紛回到原先的位置,準備再一次重來。
然而讓眾人震驚的是。
“這條過了。”田導拍拍手。
不知多少人茫然地看著田導,愣了兩秒。
副導演回過神來之後,拍著手開始催促,劇組人員們才遲疑地開始布置下一個鏡頭場地。
關琛一走下來,田導還沒說啥,謝勁竹就開開心心地湊了上去,說:“怎麼樣,我教的對吧?”
關琛笑了笑,沒說什麼。
田導倒是眯起眼睛,看著這個語出驚人的謝勁竹。
“我再教你一招”謝勁竹壓低了聲音,似乎還擔心被彆人偷聽去,等看到田導一臉高深莫測地樣子,才想起來自己搶了導演跟關琛說話的時機。
“田導,我這小師弟經驗還是不夠,勞您費心,平時得多教育他”
謝勁竹話沒講完,田東就突然說:“後麵幾場戲有個角色很適合你,是個武打演員。要不要來玩幾天?”
“不會也是要一次次重來吧?”謝勁竹笑著問。
“我會儘量少來幾次。”田導也笑。
“不用。”謝勁竹搖了搖頭,“重來多少遍都沒問題。”總不能讓小師弟一個人受自信摧殘的苦。
田導點點頭,轉頭走了。
“他怎麼都不誇我。”關琛感覺自己剛才演得還挺好的。罕見的之後,原以為會被田導稱讚一番。
“導演私下裡可以誇演員,但直接當麵是不應該講的。”謝勁竹說:“因為說了什麼是,你心裡有了個標準,之後演戲會有定式,會不自覺往這種力度的靠攏。不說,是希望你做得更好。”
關琛點點頭,真是久違了,這種使用大師兄牌人形點讀機的感覺。
“對了,田導說的那個武打演員是哪個角色來著?”謝勁竹提起田導剛才允諾的角色,後知後覺地開始興奮起來,“之前沒在劇本裡看到。”
“改過了,新加的角色。”關琛把劇本遞給了謝勁竹。
謝勁竹的那個武打演員,戲份不多,但挺有意思。丁午失憶後開始新生活,除了在餐廳兼職廚師,就是去當群演。跟丁午一樣,武打演員也是個跑龍套的小群演,但在行業裡混的時間夠久,以丁午的領路人自居,虛張聲勢,總是用自己半吊子的水平去教丁午演技。
謝勁竹看著看著,流下了眼淚。
關琛有些擔心情感充沛的謝勁竹,哭是以為自己被劇本人物內涵了。
但不是的。
謝勁竹用指頭戳進墨鏡和臉皮之間,斷斷續續地喘著氣,笑著說:“邢家班,終於,十年了。邢家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