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砸(1 / 2)

() 祝傑醒來習慣性去看窗,隻看到一麵米白色的牆。不在宿舍, 在家。

自己長大的地方。他猜天應該沒亮, 枕麵的香味進入後調, 檀香味紮實純淨,很讓他安心, 很像薛業在。

他又把目光集中到展示櫃, 曾經那底下有131個沙包,三麵的、六麵的、扁圓的都有。他曾經把它們翻出來挨個捏,薛業送的第一個就是被自己捏爆的。

那天夜裡自己躺在地板上, 沙包扔向半空接住,接住捏一捏再扔, 捏過好幾個月導致布料一麵脫線,湧出來的除了灑一地的紅豆還有一卷小紙條。

紅豆是相思,紙條是情書。

把傑哥摁在牆上親。

自己把手裡的沙包依次拆一麵, 每個裡麵都有, 再強裝鎮定,若無其事地收好, 拿訂書器把布料訂上。微信頭像是一中的操場,因為薛業每天早上都在跑道一側等著自己, 買好了早點。風吹日曬, 風雨無阻。

不一會兒,門鎖擰動的聲音像一顆火種,點燃了祝傑全身神經,瞬間清醒。

“小傑, 下樓吃飯吧,吃完飯送你去機場。”趙雪用鑰匙開門,跟著她同時往裡看的還有祝墨,齊劉海,頭發留到了腰。

隻敢看不敢進,睜大了眼睛往屋裡看,四處打量。

祝墨很怕自己。祝傑是裸睡,無所顧忌地翻身下床去洗漱。趙雪立馬捂住祝墨的眼睛,不得不先離開。

樓下客廳裡祝振海在喝茶,桌上有早飯,兩個大行李箱立在桌邊。茶幾上壓著一本護照。

趙雪抱著祝墨先下樓,朝祝振海點了點頭。她把祝墨放在椅子上,開始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白粥。

大約半小時祝傑才下樓,全黑運動服,拎著一個黑色的運動包。祝墨也在他完全沒料到,猶豫了一下,才坐下。

爸爸家這邊祖傳重男輕女,祝振海隻關注自己不搭理女兒。趙雪從醫,老把祝墨弄得病懨懨的,三天一小病三個月一大病,試圖引起重視。

都他媽有神經病。祝傑開始剝雞蛋,出了臥室手機又活了,在兜裡震動。

祝振海看向大掛鐘,放下了茶杯。“10點司機來,準時送你去機場。我安排的人在機場等你,會和你聯係。等你們通過美國海關那邊有人接待。”

“我他媽說去了麼?”祝傑把雞蛋吃了,端碗喝粥。熱粥滾入咽喉先溫暖了他的腸胃,但更裡麵的血肉,五臟六腑,沒有一樣不是薛業親手暖活的。

同性戀不得好死,那就好好活著吧。

趙雪的動作和表情明顯一僵,手指常年接觸酒精形同枯槁。“小傑你彆說氣話,爸媽都為了你好。到那邊有人照顧你,等學校安排好了繼續練跑步。運動員在美國校園比這邊受重視。”

“沒說氣話。”祝傑用紙擦了一下嘴角,“護照給我我就撕。”

趙雪不再出聲,挖一大勺硬塞到女兒嘴裡。祝振海視線掠過,五指緊緊扣住茶杯:“你以為自己翅膀硬了對吧?還敢撕護照。”

自己兒子第一次挑戰這個家曆來的底線。

“不撕也行,我到海關鬨,拘留吧。”祝傑淡淡地說,“上飛機就砸玻璃,起飛延誤誰和我同一班誰倒黴,我不考慮彆人感受。飛機能他媽飛上去算我輸。”

“小傑你閉嘴。”趙雪機械式的挖粥喂女兒,“爸媽是為你好。你和那個薛業比賽同吃同住像什麼話,還把他弄到體院宿舍了。他犯起病來就纏著你,他家也不帶他去治療,張蓉一個外人有什麼權利插手咱們家的事?”

“砸到所有航空公司把我拉進黑名單。”祝傑充耳不聞,一如往常地進食,越是正常就越是不正常。

“卡裡最近的支出怎麼回事?”祝振海問。

“花了,給男主播送禮。”祝傑說,“不能提現不能轉賬,我想給誰花給誰花。”

祝振海將茶杯捏出裂痕。“男主播?”

祝傑放下了碗。“是,男的。我是一個同性戀,喜歡男人,你們聽明白了麼?”

“小傑!”祝振海終於暴怒,茶杯在牆上濺得粉碎。趙雪將女兒拽下椅子,一把推向了樓梯。

祝墨毫無反應地走過去,往二樓爬,爬到一半坐下來,抱著膝蓋在台階上不動了。

“我他媽叫祝傑!”祝傑抄起最近的一把座椅朝茶幾扔過去,巨響之後早就想砸的天眼佛像如願碎掉一座,玻璃茶幾也完全報廢。

一顆一顆的天眼滾了滿地像一隻一隻眼睛,八臂斷了,六耳碎了,兩麵的軀乾體無完膚。

砸了,終於砸了,終於他媽的砸了。

無休無止每日每夜的監視,沒有**,不見天日。隨意乾涉生活的手,隨時監聽的耳朵,通通砸了。為什麼要折磨自己,人為什麼要折磨自己?祝傑將整麵大理石的餐桌掀翻在地,享受暴行帶來的淋漓暢快。

砸了它,毀了它,殺了它。

還有一座,在哪兒呢?祝傑環視客廳看向另外一尊,怪異的佛麵,畸形的肢體,拎著一把椅子朝玄關去。膝窩和肌纖維斷裂的腿後側被猛然一踹不得已跪到地上,一把木椅朝祝傑劈頭蓋臉地掄下去。

這一下砸下來椅子腿立馬斷掉三條,祝傑手觸地,後牙槽震得酸疼。他擰著頭看過去,祝振海甩起還未斷裂的椅背找準了再砸下來,凶狠又決絕的,一下、兩下、三下,椅背也斷了。

不正常的兒子。祝振海雙眼暴凸,窮凶極惡地拎起祝傑,一拳打中肺,再一個肘擊砸中後心。接連兩下他鬆開手,人從他手裡掙脫,踉蹌兩步退到牆邊再穩穩地站住腳。

不正常的兒子。祝振海有瞬間的詫異,爆發力量集中在拳上。

確實是翅膀硬了,打不過但扛得住了。

“祝振海!”祝傑雙耳背後刺痛,前胸後背疼到撕心裂肺甚至有點神誌不清了,他捂住肋下,內臟好像被撞破,“傻逼……等我能還手了就殺了你!”

“你最好還手!”祝振海猛烈地收拳,“不去美國我現在先打死你。”

“打!我他媽真不信!”祝傑扶著牆勉強站直,黑色外套掛滿了木屑,強壓周身的劇痛衝祝振海捏緊了拳頭。

祝家重男輕女的程度令人發指,奶奶連生幾個生到祝振海這個兒子才停止生育,全家都他媽神經病堅信男的才能傳承香火。

但這個香火,他替祝家斷在這。這種家庭不斷也罷,都他媽去死吧。

“你搞同性戀我就該打死你!”祝振海怒不可遏,“暑假要不是你媽求情……”

“來啊!誰讓她替我求情了,來啊!”祝傑摸到一根尖銳的木腿,手心的血順著木頭紋理一滴一滴往下掉。而這一切都被祝墨看在眼裡,她捧著臉坐在台階上像什麼都沒發生。

祝振海麵色鐵青,腳邊有斑斑血跡不知道是誰的。“我給你時間想清楚,去美國你什麼都有,留在國內就永久性禁賽!你這輩子都彆想再上場,什麼都彆想要!”

“傻逼。”祝傑擦嘴邊的血,腕骨活動,關節發出爆裂聲。

“小傑你乾嘛去!”趙雪擋住他,兒子不僅不正常還瘋了。

“祝傑。”祝傑摸了一把牆麵印上一個血印,她陰魂不散地擋著路,“讓開,今後家裡就當我死了。”

“去過你姥爺家了嗎?”趙雪意味深長一字一頓地說,“你以前不是最愛去嗎?去一次你就正常了,聽媽的話,好兒子。你打不過你爸,出了這個門就真被他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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