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姥爺(1 / 2)

() 薛業抱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等在外麵。原來傑哥家住泛海小區, 離和區一中挺遠的。

高三的時候, 張釗為了接送蘇曉原上下學, 在死飛的車體上加了一個後座,傑哥用東西很獨, 他的車從來不帶人。薛業往院子裡張望, 半開放式的車庫,果然停著一輛啞光黑的公路賽。

還有一輛重型哈雷。

還有一輛大g。再往深看,好像還有兩輛車, 商務suv。

傑哥家裡到底是做什麼的?薛業第一次開始考慮現實問題,他們已經不是高中生了, 不能僅僅憑著衝勁和喜歡就談戀愛。

高中的時候,除了學習就是追傑哥,什麼都不用想。薛業不愛背文言文, 語文老師總挑他當堂檢查, 每一次忘詞,傑哥都在後麵低聲提示幾句。後來語文老師急了, 說祝傑你乾脆以後替薛業背吧。

然後自己的文言文再也沒背錯過,倒不是傑哥幫忙提示, 而是背不下來, 中午罰站。

那時候的煩惱就是怎麼背課文、怎麼逃練,薛業看著那輛公路賽……等等,不對,傑哥說順路才陪著自己騎車回家, 神他媽順路。

完全相反的方向。

陶文昌抱著祝墨往下跑,她媽媽顯然瀕臨崩潰,明顯是抑鬱症。一樓的客廳裡還沒消停,他捂著祝墨的眼睛,不懂祝傑和他爸在鬥什麼,父子倆吵架無非是吼幾嗓子,再不濟摔把椅子。

沒人像這個家庭,演電影似的,打得你死我活。

他和張釗跑出門,祝傑說找到祝墨就帶走,不用管他和他爸。

父子倆沒有隔夜仇,不至於說不通吧?

“傑哥呢?”薛業等著他們,脖子、下巴和耳垂全是紅疹。想趁機往裡衝,卻被陶文昌和張釗聯手攔了一步。

“你彆去。”陶文昌的心情已經不能用震撼形容,他和張釗用一個對視交換感想,同時覺出這一家人的不對勁來。

說不上來,反正不對勁,還是外人沒法插手的那種。

“傑哥呢?”薛業激憤地推搡開,小臂上也有紅疹,還有他昨晚睡著了自己撓的。紅道子從肘部滑到虎口,連成一條條的直線。

“反正……”陶文昌再將他擋住,“他們的家事,咱們沒法摻和。墨墨嚇得都不說話了。”

“你傑哥讓你等著,你就等著,進去添亂他又怒了。”張釗說。自己和祝傑從初一開始打架,一直到高三,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腦袋一熱,上他家裡鬨了一趟。

但這世界上每天都在發生不可能的事,以前誰會相信,野逼祝傑其實是喜歡他的跟班薛業的?

客廳一片狼藉,父子倆像新舊交替的獸王滾在地上。祝振海用前臂三角鎖牽製著兒子,胳膊破了,血在流。

高一之前,他從沒對兒子動過手,如果不是因為那個病,小傑會是家庭的驕傲,他可以拚儘全力,送兒子去想去的平台,找最好的資源,替兒子蹚開體育圈的任何一道門。哪怕兒子沒有好轉,他仍舊給兒子買好了大g和哈雷。

他答應過兒子的,都會辦到。如果不是小傑一次又一次的發病,他也不會動手。父母一片苦心,小傑怎麼就不明白呢?

都是因為那個病!祝振海緊了緊手臂。

祝傑快要被勒窒息了,但是不想放棄。正麵起不來就從側麵,他快速地側仰上半身,小腿提起踹向祝振海的小腿脛骨。一次不夠就多試幾次,攻擊不停,他記得祝振海的右小腿骨折過。

打架不分招式,贏了才是真的。使陰招攻擊對方的弱點,或者是傷口。

祝傑把拳場學來的那套不入流的打法搬出來,趁祝振海吃痛悍然反擊,蹬地將身體左旋,提膝撞腹,兩個人同時重重地栽倒了。

抱摔。

祝振海的位置處於劣勢,轉眼間,一隻拳頭,貼在他的鼻梁骨上。

確實是翅膀硬了。祝振海看著他,來氣得笑了

“你他媽還有臉笑!”祝傑做夢一樣,竟然贏了。

但是他覺得自己輸了,他始終在意彆人的看法。祝振海用一個不易察覺的笑,讓祝傑感覺到了渺小,哪怕自己打贏,父母對自己的評價仍舊是他人生裡翻不過去的山。

“你就為什麼……”祝振海看著他,和即將打下來的拳,沒有片刻的遲疑,“為什麼非他媽喜歡男的!”

猶如震耳欲聾的一拳,幾乎要把祝傑打懵。

沒有人向他解釋過,自己為什麼非要喜歡男的。姥爺隻說這是病,還是一種可以矯正的病。祝振海和趙雪錯了嗎?從看管精神不正常的病人家屬的角度,他們絲毫沒錯。控製出行、交流、經濟能力、隔絕同類患者,一次次想跑又一次次回來,直到把窗戶封上。

他們給他吃藥,打點滴,像對待病人。他們不想害兒子,隻想他康複。在他們心裡,自己真的病了,病得不輕。

從沒有人好好解釋過,為什麼男的會喜歡男的,女的會喜歡女的。這個問題何止反複糾纏著祝振海,也困擾著曾經的祝傑。

“不打了?”祝振海始終威嚴,自己終於被親生兒子打贏,作為散打冠軍,值得高興,他甚至是驕傲的,牛氣的,仿佛本該如此,體育事業,後浪就是要把前浪拍在沙灘上。

但是他更恨:“要不是那個病,咱家該多好!你就不懂我們父母的苦心!我們能害你嗎!”

“我沒病。”祝傑放下了拳頭,這一放,前所未有的輕鬆,“我沒病,我喜歡薛業,從高一就喜歡上了,我不喜歡女的。”

祝傑幻想過無數次,自己打贏了祝振海,砸了這個家,再跑出去,可真等到了這一天,祝傑把從不倒下的祝振海摁倒了,才發現一點屁用沒有。

喜歡薛業,從來不必用打趴祝振海作證明。自己沒病,病的是把同性戀當作精神病的人。

更用不著做出什麼事讓他們改觀,改不了。這就是一場無休止的拉鋸戰,自己等著父母懺悔道歉,他們等著自己的回頭是岸。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