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傑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想揍自己的姥爺,感謝信倒是看過幾千封。“沒事,都過去了。”
“三層是乾什麼呢?”薛業的臉色越來越青,還沒走到隔間門口,牆上的醫院注意事項和標語映入眼簾。還有隨處可見的保持安靜。
保持安靜……神他媽保持安靜,薛業隻想把它們都撕了。
祝傑仍舊不想回答,可用不著他開口,答案已經一目了然。注射室那三個字鮮紅刺眼,不僅紮疼了他,也紮疼了薛業。
“跟我走。”他回手拉薛業,不料身後空了。薛業少見得不聽話,推開了一扇注射室的門。
來不及了,祝傑幾步追上去想把門關上,可液晶屏幕裡的演講還是那麼聲音高昂。
“同性戀是一種心理疾病,它主要發生在青春期的……”
薛業傻傻地聽著,不僅想撕掉保持安靜還想砸掉這個電視屏幕。這瞬間他好像聽不懂普通話了,置身在另一個觀念不同的世界裡,寸步難行。
原來,真有人把他們當做病人看待,還不是隨便說說。他們已經有了自己的那一套理論,從發現到治療有依有據。原來,真有家長會相信這套屁話,相信他們的孩子是心理有毛病,可以治。
可為什麼啊?不是已經2019年了嗎?又不是1019年?為什麼?
“跟我出來。”祝傑去拉他的手,第一次被薛業甩開了。
“傑哥我不走。”薛業往注射室裡去,牆上還貼著祝您早日康複。垃圾桶上貼著已消毒和醫療垃圾的標示。
有一扇窗戶,薛業走到玻璃前推一推,是封死的。刹那間胃裡那隻手又開始攪動。
“傑哥。”薛業猛地轉過來,“你彆告訴我,他們在這裡電你。就像……治療網癮那種學校,沒有吧?新聞裡還說過,有的醫院不聽從精神治療就打人,沒有過吧?要真有我今天就把這屋砸乾淨。”
“可能麼?”祝傑熟練地打開小冰箱,拿出兩瓶礦泉水,“我姥爺沒到那麼變態的程度,再說……也沒人能電我吧?電我最好一次性電死,不然等我爬起來第一個揍他。”
薛業鬆了一口氣。“那就好……傑哥這是什麼啊?”
“哪個?”祝傑走過去看,一個未開封的小藥瓶,他太熟悉了,“鉀水,可能一會兒有人來這屋裡打點滴。”
“鉀水?”薛業聽說過。運動員如果長期訓練過猛大量排汗,會造成低鉀症的誘因,所以江教練會給他們買香蕉吃,還說一旦有低鉀症狀立即打報告。
“這也是補鉀的?”薛業的注意力開始轉移,“傑哥你喝過沒有?”
“喝過,反正也……”祝傑話音剛落,看到薛業撕開未開封的密封膜,舔了一口。
“你他媽是不是傻逼啊!”祝傑將薛業手裡的小瓶子打飛,一把掰開他的嘴,“咽了沒有?沒咽趕緊吐出來!”
薛業搖了搖頭,嘴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眼裡流露出的是痛苦。隨後他的表情皺成一團,猝不及防地彎下腰,像被人毆打了肚子。
下一秒祝傑變了臉色,抄起薛業的腰抱進衛生間。剛掀開馬桶蓋,薛業吐了。
鉀水非常苦,祝傑第一次喝的時候也吐了。現在他隻能看著天花板的燈,聽著薛業吐完,什麼都做不了。
神他媽鉀水!薛業的所有念頭戛然而止,全身肌肉調動都在反嘔,苦到嗓子眼抽筋不停往外吐。這是一種什麼苦味啊,薛業吐到嗆了鼻子,應激性的眼淚開始往外冒。
但很快就不是應激性的眼淚了,是他真的想哭。
“好了沒有?”祝傑語速很快,抽出紙巾擦他的臉,“好了沒有?你是不是有病啊?萬一有毒呢!”
薛業總有種肚子裡一頂一頂的錯覺,頂得他眼淚往外冒,苦得難受。“傑哥。”
“說。”祝傑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醫院裡的東西也敢嘗,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傑哥。”薛業嘴唇劇烈地顫抖,“我抱你一下吧。”
祝傑愣了。
“真的,太苦了。”薛業擦著眼淚,“太苦了。”
祝傑又沉默了,等到薛業不停擦眼淚才張開懷抱,裝作鎮定地說。“抱啊。”
薛業飛撲,緊緊地抱住了他。抱還不夠,他相信自己眼裡是有恨意。從踏進這個診所他就想吐,沒法想象在這裡治療的境遇。可是他喜歡的男生,僅僅因為喜歡自己就在這裡打了好幾年的點滴。
“好了,都過去了。”祝傑拍了拍薛業的頭,“你再哭我揍你,真嬌氣。”
“過不去。”薛業咬著傑哥的T恤,想把它咬碎,“我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