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之前, 傑哥姥爺的形象還是一個不通人情蠻不講理的老人,可今天之後, 薛業完全顛覆之前的想象。&
他以為傑哥家庭的阻礙源自於不了解,還有對同性感情的恐慌,是沒理由的排斥。但他錯了,傑哥姥爺並不是毫無根據的排斥。
他不是全然作惡的老人,他是認真的貫徹治療。他了解, 不僅了解, 還有一套自成一派的理論。在傑哥姥爺心裡, 同性戀和抑鬱症、狂躁症可以劃等號,是不正常的精神病,需要治療。
具體如何治療薛業不想知道,單單一小杯鉀水已經把他殺得千瘡百孔。要是讓他搞清楚還有什麼藥液紮進了傑哥的手,順著血管流經全身, 流到那雙金牌運動員的大腿上,他扛不住。
有些家屬剛好走過他們身邊,嘴裡說的是謝謝範教授。
範萬國得不到回應, 向前走來。“胡鬨, 這麼晚了, 你要乾什麼去?”
“回家。”祝傑隻說兩個字。
“回家?”範萬國用命令的語氣, “跟我回家。”
祝傑不動也不說話,用頑固的姿態立在一樓大廳的中央。薛業朝周邊看去, 很多人都停下手裡的工作, 在看他們。他想捶飛傑哥姥爺嗎?想。但他敢嗎?不敢。
不僅僅因為他是老人, 更因為他是傑哥為數不多的親人。傑哥不動手,他絕不動。
方才還有談話聲的大廳變得越發低氣壓了,祝傑像是被逼到一個狹小的空間裡,外麵的人還要讓他往裡退。
“不回。”祝傑不準備再退了,“我現在有家。”
“胡鬨,你那叫什麼家?”範萬國的拐杖咚得杵向地板,“你爸爸給你那麼好的訓練資源,你和他鬨翻,也不來治療,你真是太讓我們失望了。”
薛業緊緊站在傑哥後麵,在這種壓迫人心的質問下,時間仿佛被無限延長。
“聽姥爺的話,不要和他一起胡鬨了。等你長大結婚就明白家長的苦心,都是為你好。你這個年齡不是在外麵闖一闖就叫有家。”範萬國說。
薛業聽著傑哥的呼吸聲,下意識地算起傑哥的心率。但這回沒有出現過心率的症狀,呼吸聲平穩又均勻。
終於,祝傑往前走出一步。“可我不想再讓自己失望了。我如果結婚,等於再製造一個悲劇,和我媽一模一樣。”
“小傑!”範萬國也往前一步。
祝傑不後退。“我沒病。”
咚一聲,又是杵地板。“你現在腦子裡不清楚,全被外麵的男人給帶歪了!”
又往前走一步。“我根本就沒病。我不想再讓他等我幾年。”
“祝傑!”範萬國再杵一下,然後頓了頓,“你就是被他帶壞了,高考之後還想去找他!他到底給你吃什麼藥了!”
“沒給我吃藥。”祝傑突然變啞,“隻是喜歡他。”
聽到這裡,薛業差點沒站住,身子晃了幾下趕快扶住傑哥。腳底下的地板全部都在晃,像一場微型地震,把震撼從腳心源源不斷逼進了大腦。
什麼叫高考之後還想去找他?薛業又摸摸腦門,眩暈感讓他有發燒的感覺。
“要不是你爸爸看了你的手機,我去接你,你差點和他走了!”範萬國的語速陡然加快,聲音在空氣裡傳播開。。
我操,薛業搞明白了,真的有地震,震源就是範萬國,聲音橫波縱波朝他撲麵襲來。現在他聽懂了震源的頻率,震得他還咳了幾聲。
原來考完英語之後,自己不是唯一一個沒等到的人。傑哥是等過自己的!怪不得傑哥總會問自己等到了幾點,薛業以為這是在後悔,原來不是,是惋惜。
全想明白之後,薛業的腰杆更硬了。傑哥從來沒有不要自己,不愧是他。
祝傑的心情比過山車還刺激,早知道姥爺會把這件事抖落出來,還不如直接帶薛業離開。“姥爺,我不能和你吵,但我真的沒病。喜歡一個人……沒錯,也沒毛病。”
很多病患開始朝這邊看,薛業悄悄地拉住傑哥的右手。
“我治了幾年,按時吃藥定時輸液,結果一點用也沒有,越治我越清醒。”祝傑眼裡沒有恨了,而是憐憫,“沒用,姥爺你彆治了,同性戀就不是病。”
取藥區有一個人站了起來,薛業認出來是那個為男朋友割過腕的高中生。他的眼神薛業很懂,從前自己就是那樣看彆的情侶,沒想到還有今天,自己會被彆的男生羨慕。
“如果能治。”祝傑有句話一直不敢說,他說了就是對姥爺這些年來的徹底否定,“你為什麼治不好我?你連自己的外孫都治不好,又怎麼去治彆人。”
“你!你!”範萬國連連後退,又被幾個護士扶穩,最後朝前一步高高舉起了拐杖,“你太讓家人失望了!”
拐杖高高地抬起來,祝傑知道自己是徹底把姥爺給傷了。這麼多年姥爺從沒對自己動過手,今天破例。但是他不準備躲,更不準備還手,畢竟自己小時候坐在姥爺腿上認字讀書,念那些數不清的感謝信,看姥爺欣慰的笑容。
這一下是他欠姥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