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依舊按照行軍速度勻速前行,青兒後來才知道,恒親王的軍隊急行軍時,速度比這現在幾乎要快一倍。
這是標準的官道,所以,十裡一長亭,五裡一短亭,都有亭長提供飲水和草料。
青兒心裡默算了算,從劉家屯出發,已經行進了近百裡路,天時已近黃昏,偉祺說,再行不到十裡,就是白果驛站,據說,驛站就是因懸崖邊的那棵千年百果樹命名。
偉祺擔心青兒會因吉凶未卜而惶惶不安,這一路上,儘在搜腸刮肚的想些理由安慰她。
“青兒妹妹,你放心,王爺肯定就在前邊驛站等候你,到時候,你對他撒撒嬌,儘量溫柔點兒,他肯定會原諒你的。”
已經聽膩偉祺的理由,也實在難以忍受他的嘮叨,青兒側身從座位右邊的車廂上翻起一個靠背麵板,放下支架,調整好角度,再放一個靠墊在上麵,仰麵半臥在座位上,閉目假寐。
半響沒聽到青兒吱聲,偉祺從側窗看去,啼笑皆非的一揮馬鞭子,用鞭梢挑下挽起的窗簾,以免夕陽晃動影響青兒睡眠。
馬車正經過陡峭的山嶺,風鈴在風中叮咚亂響,青兒的心也在風中淩亂。
她知道自己錯在冒犯了錦堯的禁忌,俗話說,打人彆打臉,那人桀驁不馴,想必那件糗事是他心裡最陰暗的記憶。
或許,等趕上他,她該誠懇的對他道歉,求他原諒,假裝瀟灑不羈的樣子對他說,哎。這種小事兒至於這樣敏感嗎?聖賢說,人不風流枉少年,聖賢還說,浪子回頭金不換,你一回頭就會看到,有一個從五六歲的時候起,就對你一見鐘情。再見傾心。三見以身相許的美貌女子……
不過錦堯的脾氣也太暴戾了,怎麼說,本姑娘和他新婚燕爾。千裡迢迢追隨他去漠北,他卻把自己扔在半路上,好在本姑娘神經夠強大,若是換了彆的小姑娘。就算不嚇死,也得哭死。就算不哭死,也會委屈死的。
這一路走來,青兒一直在想,錦堯肯定就在前邊的亭子裡等候自己。
長亭更短亭。就是不見錦堯的蹤影。
劉偉棋喋喋不休的安慰話,聽起來就像饒舌的烏鴉。
青兒雖然胸襟開闊,可是。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後,懊悔和歉意漸漸煙消雲散。剩下的可就隻是滿腹的委屈。
她甚至想勒轉馬頭,原路返回,回劉家屯做小地主去。
她可不是繡樓裡長大的千金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離了男人就沒法生活下去,她要把醉紅樓打造成全京城最有名的娛樂城,還要在各大城市開分店,皇子皇孫了不起嗎?假以時日,本姑娘就是商界翹首,娛樂業的新皇帝。
當然,這隻是吐槽一下娛樂自己,她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舍棄錦堯,她現在低調到願意做他的侍妾,這點子委屈還算是委屈嗎?
終於看到驛站的招子了,繡著“白果驛”三個大字的招子在風中飄揚。
青兒突然緊張起來,待會兒要以怎樣的態度去見錦堯?卑躬屈曲的道歉?盛氣淩人地聲討,亦或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撒嬌?
直到馬車駛進驛站的院子,她還沒能做出決定,突然想起抽屜裡的紫槐花蜜釀,那是劉姥姥特意讓她帶著的,因為,錦堯很喜歡喝的他家的蜂蜜勾兌酒。
打開抽屜,取出那隻青花瓷壇子,打開先喝了一大口,唔,度數不低,不能喝多了,真醉了言行失控可就得不償失,然後,倒了半壇子酒在自己的頸項和衣襟上,蜂蜜粘糊糊的,感覺很不舒服,心裡不由就後悔,還不如喝進肚子裡呢。
嘿嘿,我現在應該撒酒瘋吧?並且,要瘋的有格調,不能武瘋要文瘋,為了表示自己和錦堯是一丘之貉,乾脆來個淫詞豔曲大薈萃吧?不行,讓彆人聽到有損恒親王的顏麵。
那就來個豪放不羈的吧!
等馬車停穩,青兒一手提著酒壇子,趔趄著走出車門,站在車駕位上,任由風兒揚起衣袂和秀發。為了旅途中睡覺舒服,她隻是簡單的梳了一個馬尾辮,走出車門前,順手就把紮馬尾的錦帶給扯了下來。
白果驛站修建在懸崖邊,這一段路又頗為險峻,斷崖傍邊有一道溪流,正是因為有此水源,驛站方會建在這裡。
劉偉棋跳下馬來扶青兒下車,被她一身酒氣嚇了一跳,伸手要攙扶她,卻被她避開。
青兒觸景生情,單手舉著酒壇子,似笑非笑地仰天吟唱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儘還複來……”
“青兒妹妹,王爺就在驛站,你看,絕影和青楓大人的千裡雪就拴在馬廄裡呢。”劉偉棋欠身要拉她的手,被她再次躲開,她現在身份不同,偉祺自是不敢對王爺的女人不敬,隻好溫柔的哄勸她道:“王爺讓我帶你過去,慢慢走過來,你彆再退了,會摔下去的。”
“好酒!侍衛長喝一口?”
青兒就著壇子口又牛飲一口,越發豪氣乾雲道:“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君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用醒。”
青兒不讓自己碰她,偉祺隻好吩咐侍衛道:“趙青,速去稟報王爺,你們都過來看著點,彆讓青兒姑娘摔著。”
被稱之為“青兒姑娘”,也是她自己的意思,因為她的身份並不是王妃,她又不喜歡被人稱之為側妃,聽著就有被“二/奶”的感覺,倒是還做她的“青兒姑娘”自在些。
眾侍衛把她團團圍住。眾星捧月般仰望著她。
“古來聖賢皆寂寞,悠悠千載時光過。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錢少,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唱罷又豪飲一口。心裡好不著急。莫非錦堯真動怒了,他也太薄幸了吧?昨兒還在纏綿繾綣,今天翻臉就把恩愛忘在了腦後。他若遲遲不現身,難道我真要把這壇子酒全喝下去嗎?
早知道如此尷尬,倒不如誠心誠意的對他道歉,請求他的諒解。這會兒,想不醉都不行了。
硬著頭皮又喝了一口。接著開唱:“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欲渡黃河冰塞川,將、將......”
男人似乎是從天而降。眼前一花,錦堯已經站在馬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