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夢覺城笳驚(1 / 2)

第二天上午,護送蘭奕歡和韓直的車隊在宮門口集合,準備一同出發。

韓直是韓太傅唯一的孫子,三代單傳,雖然韓家家風清正,韓太傅平日裡對他的管教很嚴厲,但實際上是極為疼愛這個孫子的,這回也同兒子兒媳一起,親自來送韓直了。

韓夫人秦氏不放心地給韓直整理了一下衣服,雖然已經叮嚀了很多,還是忍不住說:“……你從來沒有離開家這麼長的時間過,唉,也不知道出門在外的習不習慣。僧人們過的日子苦的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肉都吃不上……”

韓直道:“娘,沒事。”

韓太傅道:“不許胡說。敬聞大師是方外高人,能跟著他多加學習,也是一種旁人都沒有的福氣,去吃吃苦也好,男子漢哪有不吃苦的?”

他又跟韓直說:“七殿下比你小,身體也不好,你也多看顧著他一些。但他的頭腦比你靈活,你要是遇上什麼事了,先同他商量——隻是不能順著他搗亂。”

韓直點了點頭,說道:“我會的,祖父。”

韓太傅頓了頓,往蘭奕歡那邊看了一眼,見蘭奕臻在他身邊,這才轉過頭來,又低聲說了一句:“彆提我說過這話。”

韓直認真地答應著:“是,祖父。”

倒是韓太傅自己說完這話,覺得有點跌份,老臉一紅,轉頭對自己的兒子和兒媳說道:“行了,不要耽誤時辰,咱們該回也回吧。”

另一頭,蘭奕臻也把能想到的事都叮囑了蘭奕歡一個遍。

他平素吩咐大臣們的時候都不會將話說第二遍,自從養了孩子之後,年紀輕輕,卻都快要被改造成一個操碎心的老爹了。

蘭奕臻最後又說了一句:“去了之後,如果你待著不舒服想走,隨時讓人跟我說。”

蘭奕歡笑道:“那不至於,你常來看我就行。”

他本來就是隨口開個玩笑,蘭奕臻卻答應的很痛快:“行。”

蘭奕歡道:“算啦,我瞎說的。昨日張師傅說,進了護國寺之後,都不讓隨便出門見人,會擾亂佛寺清淨的。”

其實相比之下,他反倒不像蘭奕臻那麼依依惜彆,畢竟首先,蘭奕臻是留在東宮,蘭奕歡不需要擔心他。

而其次,就涉及到係統任務了。

若是去彆處的話,可能蘭奕歡還要為完成那些任務而犯愁,可護國寺中,他卻有個老熟人在那裡呢,係統任務不是夢,這點也可以放輕鬆。

所以蘭奕歡痛痛快快地上了馬車,又回身笑著衝蘭奕臻揮揮手,道:“二哥,你快回去吧。放心,我在山上肯定也吃得好,睡的香,天天高高興興的。”

這話聽著是不錯,但看著蘭奕歡沒心沒肺的樣子,蘭奕臻又忍不住在心裡嘀咕了一句:“小沒良心的。”

離開他就那麼高興嗎?

這時,蘭奕歡卻衝他張了張手臂,蘭奕臻根本用不著多想,便條件反射地接住了他,蘭奕歡抱著蘭奕臻,用臉頰貼了貼他的臉:“二哥,

那我走了,你多保重。”

蘭奕臻收緊了手臂,抱了抱他,低聲說:“我會常去看你的。”

說完之後,他放下了車簾。

終於,馬車的輪子軲轆轆地轉動了起來。

良久,蘭奕臻才轉身離開。

*

蘭奕歡坐著這輛帶有皇家標識的馬車一路上山,後麵跟著的是韓直的車駕。馬車逐漸顛簸,到了已經不能前行的地方,又換了轎子。

蘭奕歡悄悄掀開轎簾向外看去,這條路依稀熟悉,印象中快要到的時候,沿途有個高挑瘦削的少年正挑著兩大捆柴,一步步朝著山上走去。

前頭騎馬的侍衛喊道:“讓路!讓路!”

那少年似是習以為常,頭都沒回,垂首避讓到了一邊去。

轎子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蘭奕歡低低地說道:“三哥。”

那少年一震,隨即抬起頭來,看向轎子。

他也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長得眉清目秀,身形瘦削,膚色微微發黃,那雙銳利冰冷的雙眼中帶著種冷漠與警惕的神情,盯了蘭奕歡一眼。

那眼神顯出一股凶意,但也隻是這一眼,他便已立刻低下頭去,做恭敬狀。

這個人正是蘭奕歡的三哥,三皇子,蘭奕祉。

他的母親是宮中的一位答應,當年剛獲寵幸之後不久,就因為在新年祭禮上不小心打碎了先祖靈位前的供器,被認為是不祥之人,貶入護國寺。

但誰也不知道,她離宮的時候已有身孕,因此蘭奕祉就是在這座廟裡出生的。

他十歲的時候,生母去世,後來曾經短暫地回到過宮中,被無子的娘娘收養,但很快又因為不小心嚇壞了那位娘娘的貓被送回來了。

誰都知道他是皇子,但也誰都知道他們母子被皇上所厭棄,所以三皇子在這裡過得跟個雜役小廝也沒什麼區彆。

三皇子直到成年,才憑著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回到宮中,得到差事,逐漸有了權力和人脈。蘭奕歡繼位之後,他謀逆,失敗,最後在牢中服毒自儘。

他死前蘭奕歡曾經去牢裡看過,臨死之前三皇子看他的那一眼,依稀與他此時的神情有些重疊,那樣不甘、倔強和凶狠,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那個時候三皇子肯定不知道,他費儘心思才買通獄卒換來的毒/藥,其實是蘭奕歡事先安排好的假死藥。

後來蘭奕歡秘密將被迷翻了的三皇子送出了京城,等他醒來之後,就會發現自己在千裡之外的一座村莊裡了。

蘭奕歡也不知道,他這個心裡麵充滿了不平不忿的三哥會選擇做一名平民百姓活下去,還是再次自儘,又或者繼續野心勃勃地盤算著東山再起。

反正從那以後,蘭奕歡就再也沒見過他。

他放下簾子,靠回到了轎子中,微一挑唇。

前世的恩恩怨怨已經過去了,這一次的重逢,很好。

因為在山上的這段日子,他單方麵欽定了由三哥代替二哥,成為他完

成係統任務的替代勞工。

*

一路顛簸,總算到了護國寺的門口。

蘭奕歡下了轎子,看見敬聞已經帶著一群僧人站在那裡,等著迎接他們了。

草木不語,陽光靜謐,帶著暖意灑在寺前的一眾僧人們雪白的僧衣之上,顯得寶相莊嚴,安詳而慈悲。

這幅場景令人感到似曾相識,所有的經曆都仿佛與上一世一模一樣。

“阿彌陀佛。”

敬聞迎上前來,說道:“七殿下,韓公子,二位辛苦了。快請進來吧。”

敬聞親自引著他們一路進去,侍衛們有侍衛專門的住處,他則一直帶著蘭奕歡和韓直去了護國寺最內層的那一重重禪房,給兩個孩子介紹休息、打坐、祭拜的地方。

同上一世一樣,蘭奕歡和韓直所住的房間距離很遠,蘭奕歡想看著點韓直,便問道:“大師,我們兩個能住一個房間嗎?”

他說完之後又看了看韓直,韓直一向很聽蘭奕歡的話,見狀便也立刻跟著說:“大師,我想跟,七殿下,住一起。”

敬聞大師露出了一點愧疚的神色,說道:“這個恐怕不行。你們兩個所住的方位是按照生辰日期推演出來的,如果改了,可能會影響祈福的效果。”

蘭奕歡眨了眨眼睛:“大師,可是晚上一個人睡,會怕黑怕鬼。”

童言童語,配上那張小臉蛋,著實可愛,敬聞大師不禁笑了,說道:“放心吧,這裡是寺廟,即使有鬼,佛祖也會時時處處保佑你們的。”

他彎下腰來,輕輕摸了摸蘭奕歡的頭:“七殿下這般漂亮可愛,一定是佛祖最喜歡的孩子,不會有任何東西敢傷害您。”

他的神情溫柔,語氣耐心,很容易就能讓人感覺到親切,可不知道為什麼,蘭奕歡那種莫名的厭惡感又上來了。

他總覺得,麵前這個僧人不過是在外麵披了一張人皮,而在那副皮囊之下,正暗藏著某種十分古怪、詭異的形貌,腐爛著,大笑著。

這種沒來由的聯想讓蘭奕歡的心裡很不舒服,他笑了一聲,裝作小男孩調皮鬨著玩的樣子,偏頭避開了敬聞大師的手,躲在韓直身後衝他做了個鬼臉,道:“不信。”

敬聞大師也不生氣:“再住一陣,七殿下就會相信了。”

他微微地笑著:“等到祈福結束,大家共享安樂,一切都會——得償所願。”

*

就這樣,蘭奕歡和韓直在護國寺住了下來。

如果不提其他的因素,其實對於愛玩的孩子來說,在這裡祈福絕對是個美差。

他們在上書房讀書的時候,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了,讀了一天書之後,回去還得做功課,可在護國寺,隻需要早課和晚課跟著和尚們一起念誦經文,剩下的時間都是自由的。

敬聞大師的脾氣非常寬和,蘭奕歡想拽著韓直去哪裡玩都不會約束他們。

但蘭奕歡可沒有玩耍的欲望,他隻是想探索這個寺廟裡的秘密。

當他到

處轉悠著把整個護國寺的地形熟悉了個大概的時候,也又一次看見了他的三哥蘭奕祉。

整整一個上午,蘭奕祉一直在忙忙碌碌地砍柴挑水,就像寺廟裡的其他普通的雜役一樣,無論是護國寺裡新來的這些人,還是以前一直在此處的僧人和主持,好像根本都不記得他的身份。

蘭奕歡因為比蘭奕祉小著幾歲,幾乎沒有太多對他這個小可憐時期的印象,而更多的記得這個□□後在朝堂上跟他屢屢作對,翻雲覆雨、叱吒風雲的樣子,見狀還覺得有點新鮮。

他先在三皇子跟前晃了晃,混了個眼熟,沒有貿然過去說話。

除此之外,蘭奕歡也能看出來,由於皇上這些年來一直在篤信道教,佛教這一邊的發展空間受到了很大的擠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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