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轉陰背風花(1 / 2)

韓太傅沒有看到這本該令他解氣的一幕。

他恍恍惚惚地被東宮的侍衛送回到家裡,把自己關進了房間。

事到如今,最觸動他的反倒不是敬聞是個惡心扭曲的瘋子,竟然對他一個老頭子抱有那樣的念頭,而是蘭奕臻最後說的那幾句話。

——那些話,跟他之前聽到蘭奕歡和韓直指控敬聞時心中所想,幾乎一模一樣。

他沒想到,兩個孩子是真的差點受到了欺負,如果沒有那場天降的大火,可能就真的不會那般幸運了。

而敬聞那樣肆無忌憚,連皇子都敢下手,就是看準了這種事他們不敢說,或者,說了也沒人相信,都覺得是孩子淘氣,胡言亂語。

——就像自己一樣。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惡心的人!那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而且自己都這把年紀了,他到底又喜歡自己哪裡啊???!

想起那張差點親下來的嘴,再想想萬一這事要是落在孩子們頭上,韓太傅一陣惡心,一陣悔恨,一陣後怕。

他洗了好幾次澡,又把衣服全扔了,連胡子都剪短了半截。

韓太傅從敬聞大師那裡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了房中,韓家的人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都是一頭霧水。

去問蘭奕歡和韓直,兩個孩子也講不清楚,隻說是韓太傅跟敬聞之間打了一架,韓家人問不出來,隻好心裡犯嘀咕。

一直到了飯點,韓太傅還是沒有出房間,他覺得沒臉見人,也不知道怎麼跟家裡人說,尤其是兩個孩子。

他坐在那翻來覆去想今天的事,想到不能麵對處,就忍不住用腳跺地,用拳頭捶桌子,用手揪頭發。

蒼天蒼天蒼天,他怎會愚蠢至此啊!他怎會認為敬聞真是個得道高僧啊!

這時,房門忽然被敲響了。

韓太傅粗著聲音說道:“誰?”

緊接著,門竟然未經他的允許,就被輕輕推開了,蘭奕歡和韓直走了進來。

兩個孩子一人手裡端著一個托盤,上麵還有飯菜。

蘭奕歡將飯菜放在桌上,扒著韓太傅的膝蓋道:“太傅,老夫人說您中午沒有用膳,快吃飯吧,我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韓太傅看著他的小臉,一時怔住。

蘭奕歡又回頭問韓直:“是不是?”

韓直也點了點頭,上回情急之下為蘭奕歡辯解後,他說話竟然利索了很多:“我相信祖父。”

看著這兩張小臉,韓太傅百感交集,嘴唇動了動,沒說出什麼來,蘭奕歡和韓直就把飯菜放下走了。

韓太傅沉默了好一會,悄悄擦了擦眼淚,也沒吃那些飯菜。

一直到了晚飯的時候,一家人圍坐在桌旁,相互交換著眼色,正想要不要派人再去叫一叫韓太傅,就看他自己出來了,一言不發地在他的位置上坐下來。

韓侍郎挺高興地說:“爹,您過來了。來,來,咱們吃飯!”

韓太傅坐下來,沉默片刻?[]?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提起筷子,給蘭奕歡和韓直一人夾了一個雞腿,放在了碗裡,又猶豫著抬起手,摸了摸兩人的頭。

“是我錯怪你們了。”

過了一會,他才頹然說:“這次是我不對,誤會了你們,應該向你們兩個道歉才是。”

“啪”“啪”兩聲,是韓侍郎張大了嘴看著自己的老爹,手中的兩支筷子先後掉到了地上。

他夢遊一樣看著妻子,小聲問道:“我不是在做夢吧,我爹竟然會道歉?”

秦氏也是一臉不敢置信,低聲道:“可能是做夢,我叉子紮了半天自己的腿,都不疼。”

韓侍郎:“那是……我的腿……”

聽到兩人這一通不著調的竊竊私語,韓太傅習慣性地一瞪眼睛,就要發怒,但頓了頓,想到自己的錯誤,還是頹然放棄,長歎一聲,道:“是我以往對你們太過專斷……”

太傅夫人說道:“算了,你知道自己有多固執就好。下回不要再這樣不分青紅皂白了!直兒這孩子一向不會為自己辯解,這回要不是有七殿下,你還不知道要冤枉你孫子到什麼時候呢!”

秦氏也趕緊收回紮在丈夫腿上的叉子,笑著說:“好了,娘,您不要生氣,事情過去了也就好了。隻是沒想到那個敬聞枉稱高僧,竟然連孩子都打,唉,這種人坐上了國師之位……”

她並不知道這事的內情,隻是怕說多了韓太傅又要訓斥,後麵的話就沒再接下去。

這時,韓太傅卻道:“敬聞這等狡詐無恥之人確實不配當國師。”

一家人都怔住了。

韓太傅看了看蘭奕歡,又看了看韓直,目光中掠過一絲愧色,隨即變得森寒,一字字說道:“從今天起,我跟他不死不休!”

犯了錯誤,僅僅道歉是什麼作用都不起的,他必須做出實質性的舉動,才能彌補孩子們受到的傷害!

——“孤找到能向皇上舉薦你的最合適人選了。”

回到東宮之後,蘭奕臻也對著麵前被第一時間叫來的人這樣說道。

宏安道有些驚訝:“不知殿下說的是——?”

蘭奕臻道:“韓太傅。”

“等你進了宮見到陛下,”蘭奕臻說道,“應該記得自己的任務是什麼吧?”

宏安道道:“是,殿下放心,臣一定努力取信於皇上,讓敬聞不再是陛下那個不可或缺的需要。”

“不止。”

想起敬聞做的那些事情,蘭奕臻的眼中帶著濃重的殺意,此人其心可誅,罪該萬死!

他一字字地說:“孤是要讓他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

皇上已經多年不上朝了。

他個性疏懶,大部分政事都交給太子處理,普通的臣子甚至都見不到他的麵,也就如韓太傅這樣的重臣還能請求麵見請安。

他進去之後,就看見皇上病懨懨地在躺椅上靠著。

正平帝尚不到四十的年紀,身形清瘦,相貌斯文

儒雅,身上還穿著道袍,如果不說的話,甚至沒人能看出來此乃當今聖上。

看到韓太傅進來,他就對旁邊的太監說:“給太傅賜座。”

韓太傅謝了恩,坐下來,關切道:“臣有日子沒見陛下了,就想來問一問聖體是否安康。陛下身子不妥當嗎?”

正平帝說道:“唉,正是如此。原本前一陣,朕覺得身體已經恢複許多了,誰知自從護國寺失火之後,這身子就又不爽起來,那幫禦醫開的藥也沒什麼用處。”

韓太傅道:“不若派人尋訪一些民間的名醫?”

正平帝道:“罷了。朕看這是天時不順,普通的大夫也沒有什麼用處。朕已經宣了國師入宮,讓他為朕用法術驅驅風邪。”

他正說著,外麵便傳來了通報聲,正平帝喜道:“瞧瞧,這不就來了嗎?”

說完之後,他便令人將敬聞帶了進來。

敬聞大師一進門,看見韓太傅在旁邊坐著,腳步便稍稍頓了頓,心裡也暗暗懊惱自己那天不知道為什麼跟失了魂一樣,舉止孟浪,得罪了這個難纏的老頭子。

不過,隻要有皇上的寵信,韓太傅也不能把他怎麼樣就是了。

敬聞大師隻做無事發生,向皇上行了禮,又跟韓太傅打了招呼,也奉命落座。

正平帝道:“朕看國師這幾日倒是消瘦了。朕已經聽說了,前幾日護國寺大火,多虧了你施展神通,這才使得無人傷亡。國師真是辛苦了。”

敬聞大師說道:“多謝陛下關心,這本來也是小僧應該做的。隻是火雖然已經撲滅,國有災星未除,卻不能掉以輕心啊。”

正平帝道:“災星?”

敬聞大師臉色肅穆道:“正是。大雍出現了一名禍國災星,上天因此才會降下火災作為懲罰。如果不及時將災星除去,隻怕有妨君主,有礙社稷啊。”

他說的真是太準了,正好解釋了近來正平帝為何身體不適,正平帝不禁問道:“那該如何?”

敬聞大師道:“小僧以為,可以在宮中做一場法事,找出那名災星除掉,如此,國運自然昌盛,陛下也會百病全消了。”

正平帝聽的連連頷首,正要說什麼,韓太傅卻突然在旁邊冷笑了一聲。

正平帝道:“太傅為何發笑?”

韓太傅不冷不熱地說道:“臣是沒有想到,國師這樣的神通,竟然也會有算漏算錯的時候,感到十分驚訝罷了。”

正平帝道:“太傅何出此言?”

韓太傅說道:“臣這樣說,是因為臣發現護國寺並非意外失火,而是被人炸山引起了火災。這分明是人禍,國師卻說上天降災,詛咒國運,豈不可笑!”

正平帝道:“你可確定?”

韓太傅說道:“證據確鑿,埋藏火/藥之處和爆炸的殘渣都已經被找到了,此事,臣也已經稟報給了太子殿下。”

正平帝一聽,想起了什麼,連忙在旁邊的奏折堆中翻了翻。

太子經常會向他彙報一些重要政務,但

正平帝其實很少看,這時特意去找,才發現太子果然在其中一份奏折中提到了這場火災係人為引爆炸/藥所致,真凶正在調查中。

敬聞大師心中一驚。

他沒想到韓太傅這老頭看著忠厚正直,竟然也能出這樣的狠招,冷不防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

但他的反應也很快,短暫的慌亂之後,立即回答道:“太傅誤會了,其實天災也好,人禍也好,本就沒有那麼鮮明的區分,小僧方才那樣說,是因為算出了這個炸掉護國寺的人正是天降災星。而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做一場法事問卜上蒼,把這名災星給找出來。”

皇上道:“太傅,你覺得這樣處理是否妥當?”

韓太傅躬身說道:“陛下,臣隻是一個世俗之人,對於此事不敢妄斷,但這樣說來,臣倒是想到最近也碰見了一位高人,當時向臣提議去護國寺西北方向仔細搜尋炸/藥痕跡的人就是他。可謂是料事如神。”

是什麼人,難道當真能算出連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聽到韓太傅的話,敬聞大師立刻便產生了一種危機感,皇上卻大感興趣,說道:“哦,竟還有人能有這樣的神通嗎?太傅,快把他請來,讓朕見一見。”

韓太傅麵露難色,道:“這——”

“有什麼不便之處嗎?”

韓太傅道:“倒也不是,隻是這位道長秉性高傲,臣說不好他願不願意來。”

說完之後,他便派人去請,過了很久,宏安道才一身道袍,仙氣飄飄地來了。

韓太傅站起身來,說道:“陛下,這位就是宏道長。道長,快來拜見陛下吧。”

宏安道卻沒動,也沒說話,雙目直勾勾地看著皇上,好一會,才深深地歎了口氣,說道:“陛下有疾,是以少眠,多夢,體虛,肺熱。”

他說得一句不差,也一樁毛病都不少,皇上的眼睛亮了起來,連忙說道:“那不知道道長有什麼解決之道嗎?”

宏安道笑了笑,說道:“這個嘛,倒是不難,小道這裡有兩枚丹藥……”

敬聞大師一直慈悲柔和的臉色終於慢慢變得難看起來。

他自己就是這樣得到皇上的寵信的,自然明白,什麼樣的人會真正對自己的地位產生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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