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何事緇塵老(1 / 2)

蘭奕臻的話讓蘭奕歡怔住了。

他不禁轉過頭去,看著自己的兄長,水波晃動著燈影,照在他的臉上,也是那副俊美的麵容蕩起一重漣漪般的溫柔,縹緲而虛幻。

正如蘭奕歡此刻的感覺。

他第一個反應並非喜悅,而是在想,真的嗎?

最喜歡,隻喜歡……這樣的詞,太重了啊。

世上真的會有這樣的情感嗎?

蘭奕臻現在隻有十四而已,未來還那麼長,有那麼多的變數,更何況,其實可以說,今生到此刻為止,蘭奕臻認識的都不是真正的他。

他以為自己抱在懷裡的隻是個天真無害,甚至還有幾分可憐的孩子,但充滿機心與算計的皇宮中給他陪伴,但其實並非如此。

這幅皮囊裡的靈魂,早已浸透了欲望與野性,沾滿了鮮血與決絕,還曾占據了本屬於他的皇位。

蘭奕歡緩緩移開目光,看著河麵上自己稚弱的倒影。

蘭奕臻口中的喜歡,其實更多是一種對於弱小的憐憫吧。

而今生的他,不能再沉迷於親情的誘惑了。

——【檢測到命運發生波動,產生轉折契機。】

這時,係統忽然發出提示:

【任務獎勵:命運轉折道具“真相之口”,劇透前世之謎,扭轉命運走向,助力王子離宮計劃!(注:“真相之口”隻適用於作用對象心裡認定的真相)。

任務內容:河燈許願,誠意在三。心至則靈,真相自現。

任務完成人:本人;②他人(選擇他人為任務完成對象時,需先行建立連接)。】

蘭奕歡靠在蘭奕臻懷裡,靜靜地看了會係統界麵,這才又轉頭道:“二哥。”

“嗯?”

蘭奕歡抱住蘭奕臻的脖子,將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撒嬌一樣說道:“我也最喜歡二哥了。”

蘭奕臻不禁微笑,拍了拍他的後背,心中一片溫軟。

蘭奕歡抬起頭來,臉上帶著笑意,頃刻之間,仿佛已經變回了那個不需要又太多憂愁的六歲孩子:“咱們放河燈好嗎?”

蘭奕臻說:“行啊。”

他將兩人剛剛買的那堆東西拿過來,裡麵除了那隻小老虎的河燈之外,還有另外兩個,都是最普通但也最穩當的蓮花形狀。

蘭奕歡沒注意他還買了其他的,意外道:“哪裡來的?”

蘭奕臻說:“我看你很喜歡那隻老虎,就多買了兩隻,免得沒有東西放。”

——【河燈許願,誠意在三。】

正好三隻燈。

蘭奕歡道:“河燈就是要在河裡飄走的,留著也沒什麼用,都放了吧。”

於是兩人在河邊放了燈,隨著第三隻燈入水,蘭奕歡看到他的獎勵到賬了,隻是暫時還不知道具體要如何使用。

蘭奕歡暫時把獎勵收了起來,這時,蘭奕臻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道:“時間不早了,回家嗎?”

蘭奕歡笑起來,伸了個懶腰,撿起一枚小石子扔進河裡,說道:“好,回家嘍。”

他看著河水上一盞盞星星點點的光影,臉上滿是笑意,一雙眸子卻被水光映的清清冷冷,殊無暖色,仿若白露未晞。

*

大理寺,天牢。

獄卒喝道:“磨蹭什麼,還不進去!”

緊接著,就是鎖鏈拖地的聲音,齊延被一把推進了陰暗臟臭的牢房裡,扶住牆才站穩,正回頭想要說什麼,獄卒已經叮叮當當地在外麵鎖好了門走了。

轉身時還不忘冷笑著嘲諷一句:“真當自己國舅爺啊?進了這地方的,我還沒見誰能活著出去呢!”

齊延本來就心慌意亂,更是被這句話說得渾身一震。

一切發生的實在太快也太突然了。

不久之前,他還做著削弱太子,帶領齊家飛升的美夢,結果轉眼間天翻地覆,自己竟成為了隨時都有可能喪命的階下囚。

齊延連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都有點沒想明白。

現在該怎麼辦?

花錢打點一下獄卒?給家裡人帶個信,讓他們快去找關係向皇上求情?

齊延正六神無主地想著,忽然看到一道黑影出現在自己的牢房之外。

他嚇了一跳,抬起頭來,見到對方摘下頭上的兜帽,露出一張英俊中帶著些微陰沉的臉來,卻是自己的外甥,五皇子蘭奕勝。

齊延先是一怔,隨即大喜:“五殿下,你怎麼在這?你來看我的嗎!”

五皇子盯了他片刻,接著點了點頭。

他說:“二舅,我特意來這裡找你。”

齊延想過五皇子肯定會來看他,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畢竟皇上還在氣頭上,他這時候還不如跪在皇上跟前多請幾句罪更加實惠。

他看著五皇子的神情,驚喜逐漸褪去,開始覺得不對:“你這是……”

“聽到父皇說要把二舅和敬聞關入天牢,我就提前一步過來了,免得有人在我之前對你們叮囑什麼,或者……做些什麼。”

五皇子的語氣平靜而森寒,聽得齊延心頭生出一股寒意。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有話要及時問你。”

五皇子沉沉地說:“你今天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還是……還是有誰脅迫了你,指使了你?”

他雙手握住鐵欄,閉了閉眼睛,怒聲道:“你告訴我,你竟然敢用七弟去和敬聞做交易,到底誰給你的膽子!”

齊延淪落到這種境地,本來就是又氣又急,再被這樣一質問,怒氣也逐漸在心中點燃了。

“我還不都是為了你!”

他說道:“我把蘭奕歡送去,不光是收買敬聞,你要知道,儲位可不是按年紀大小給的,現在齊家鼎力支持你,等到過幾年他長大了,和太子關係又好,若是也有那份心,說不定一部分支持你的勢力就要被分走了!”

“但如果按照我的計劃,既能夠

拿捏住敬聞的把柄,又能讓他失去和你一爭的資格,隻能輔佐和支持你。你怎麼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

就為了這個,就要把蘭奕歡整個人給毀了嗎?

就為了那個位置,所以先就連人都不做了嗎?

五皇子抬起手來指著齊延,那手指卻不斷顫抖,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來。

他頭一次知道,原來他的二舅,竟是這樣一個心思歹毒的人,對蘭奕歡,亦全無半點親情可言。

齊延道:“你也彆說是我自作主張,這事我可是提前跟你娘說過的!現在出了事,你不能讓我一個人擔著,你必須想辦法……”

他後麵說了什麼,五皇子一個字也沒聽見。

他木然地轉身,渾渾噩噩地走出了天牢,齊延那幾句話在腦海中不斷地盤旋,讓他忍不住地想,齊延竟在這時就有了這種心思……

那麼前世,他是不是這樣防了蘭奕歡二十幾年?

他會不會背著自己做過許多事來坑害蘭奕歡?

齊延的話在腦海中繞了一會圈子,不知怎麼,又仿佛變成了蘭奕歡的聲音。

那聲音卻比如今這個稚嫩的童音要成熟清朗很多,還帶著少見的怒氣。

“你用不著在這裡一口一個‘母子兄弟’,到底是朕薄情寡義,還是你們從未將朕當成過親人,你們自己心裡清楚。朕一個人走到這個位子上,以前,從未依靠過誰,以後,也同樣不需要!”

“朕不會被你們用這所謂的情分拿捏下去了!”

驀地,像是有一陣轟然的鐘聲自天外傳來,五皇子一步步地向前走,看見眼前這座自幼住慣了的深宮竟是處處縞素。

太監哀涼悲痛的聲音穿透了整片宮宇:“皇上殯天——”

殯天,什麼叫皇上殯天?是哪位皇上呢?

他渾渾噩噩地走了幾步,忽然間狂奔起來。

一路跑入前方的宮殿,就看見一具棺材停放在那裡。

五皇子不敢去看棺材中裝著誰,卻在旁邊撿到了一卷廢棄的遺詔。

上麵寫了他名字,又劃去了,還畫了一隻王八。

他看一眼就知道,除了蘭奕歡,沒有人會這樣寫。

這個弟弟總是這樣,在人前從來都是高高興興笑眯眯的,連死都不能讓人看出狼狽來,非得用一種戲謔的口吻來告彆。

五皇子一字字看完了遺詔上的內容。

原來……蘭奕歡甚至想過要傳位給自己。

而會改掉這份遺詔,一定是因為,那天在外麵聽到他和太後說話的,就是蘭奕歡本人。

他的弟弟,在聽到母親和兄長盼望自己早死的密謀之後,靜靜地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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