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蘭奕臻的話,蘭奕歡笑了一下,避重就輕地說:“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他說著,索性翻身坐起來,盤膝看著蘭奕臻,問他:“哥,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有想要的禮物嗎?”
蘭奕臻依舊躺著,手臂枕在腦後,神色間也帶了些淺淡的笑意,抬手拍了拍蘭奕歡的腦袋。
蘭奕歡一下子就會意了,笑道:“我回來了?這不能算,再想點彆的。”
“我什麼東西都不缺。”蘭奕臻目光凝在蘭奕歡的臉上,漫漫地說,“也沒什麼可要的。”
蘭奕歡抱臂道:“你這話就有點招人恨了啊,太子殿下。”
他扯過自己的外衣,從裡麵摸出一塊玉佩,“啪”一聲拍在蘭奕臻的胸口上:“但不管你想不想要,這個都是你的了。”
蘭奕臻將玉佩拿了起來端詳,發現上麵的花紋極為繁複精致,竟是一幅風景圖。
蘭奕歡笑道:“這是在當地寺廟裡求的平安玉。那座廟據說很靈驗的,上麵的圖樣要自己雕刻才誠心,我做的,好看吧?”
他的手一向很靈巧,在圖畫雕刻上更是很有天分,玉佩用的是當地特產的七彩玉,蘭奕歡又依照色彩和紋理雕出各色景物,確實極為精美。
蘭奕臻拿在手裡打量許久,也笑起來,說道:“嗯,我很喜歡。”
他這樣笑,蘭奕歡反倒覺得不太正常,警惕道:“哪裡不對你就說,你彆這樣笑,笑得我心裡發毛。”
蘭奕臻笑著將玉佩的背麵在蘭奕歡的眼前晃了晃,蘭奕歡仔細看了好一會,才發現一角出竟還有個小小的同心結樣式刻紋。
這應該是送給心上人求桃花的,但由於圖樣太不起眼了,他之前壓根就沒注意到。
蘭奕歡有點懊惱:“哎,當時沒看清楚,弄錯了。”
他伸手去蘭奕臻手裡拿:“那你還給我吧,我給你換一件禮物。”
蘭奕臻卻反手將玉收了起來,挑眉道:“給了我的就是我的,你還想要回去?”
既然想要,剛才還笑得那麼欠,分明就是又耍他,壞蛋。
蘭奕歡撇撇嘴,說道:“好吧,你想拿著就拿著吧,回頭送給太子妃也行。”
蘭奕臻道:“沒有太子妃,找不著。”
“你真讓人操心。”
說到這裡,蘭奕歡又想起了那份他好不容易從係統那裡掙的,但這麼多年都沒能送出去的戀愛心情,不禁惋惜悵歎。
他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說:“二哥,你說,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
蘭奕臻還真的仔細想了想,然後說:“難以想象。”
蘭奕歡哭笑不得。
他覺得蘭奕臻真是個不開竅的木頭疙瘩,一把年紀了,什麼都不懂。
這樣沒有慧根的人居然會是他哥。
蘭奕歡自己也沒有實踐經驗,但是他看過不少話本,自詡在這方麵應該還是有些心得的,便一本正經地給自己的兄
長當起了老師:
“這有什麼想不出來的?你就想,你和什麼人在一起最開心最歡喜,他做什麼說什麼你都覺得可愛高興,時時刻刻都想跟那個人作伴,這都沒有嗎?”
蘭奕臻忍不住順著蘭奕歡的話想了一下,發現這麼說……還真有那麼一個人。
那個人此時正盤膝坐在他的身邊,歪頭瞧著他,眼睛黑亮黑亮的,長長的睫毛眨呀眨,活像一個漂亮的小傻子。
但在這個世界上,蘭奕臻再找不出任何一個人來,能夠比得上這個弟弟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了。
不,甚至應該說,任何一個人在他心目中,都連蘭奕歡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也比不上。
他無法想象自己的心裡還有裝進去什麼其他人,擠占蘭奕歡的分量。
蘭奕歡好奇地湊到蘭奕臻近前:“喂!”
少年初長成,已經隱約能看出清俊英挺的輪廓了,但唇紅齒白,眼含秋水,墨黑冰涼的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如春夜蜿蜒的溪流,卻又,令人恍惚。
蘭奕歡在蘭奕臻眼前晃了晃手。
蘭奕臻猛然回過神來,帶了點仿佛什麼東西被撞破了一樣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惱羞成怒,板臉道:“小小的年紀,瞎琢磨什麼?躺下!”
他抓住蘭奕歡作怪的手,覺得有些涼,直接塞進了自己被子裡:“你穿的這麼薄又不蓋被子,也不嫌冷?”
蘭奕歡沒想到他變臉如翻書,忍不住嘟囔:“娶不上媳婦的老男人就是脾氣大,怪裡怪氣的。”
蘭奕臻一下子被蘭奕歡氣笑了:“你快給我睡覺吧你!”
雖然蘭奕歡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娃娃了,但蘭奕臻依舊能輕輕鬆鬆地將他一把掀翻在床,扯過被子將他利落地裹成了一個卷,還順手給滾到床裡了。
免得沒他在外麵擋著,蘭奕歡半夜又掉下去。
蘭奕歡隻好在兄長的壓製之下被迫躺平。
但其實這樣睡很暖和很舒服,還是因為他小時候總踢被子蘭奕臻發明的辦法,更重要的是還有還有蘭奕臻在旁邊躺著,就更加多了幾分溫馨。
蘭奕歡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淡了下去,心中突然覺得十分不舍。
他這一回出去,已經基本上安排好了自己所有的後路,包括向南方去的路線,新的身份,以及賴以安身立命的生意。
也就是說,蘭奕歡隨時都可以離開這座皇宮,過上他從重生起就一直籌劃的普通人的日子。
為此他已經等了十多年,但當這一天真的快要來到的時候,蘭奕歡的心裡卻又有些茫然。
他從一開始也不是對外麵的生活有多麼向往,單純是為了遠離皇宮,可這一世,下決心割舍了齊貴妃他們,皇宮中卻又有了新的牽絆。
這話,他要怎麼跟太子說呢?
——二哥,我要走了,這輩子都不會回來了?
那他肯定走不了。
蘭奕歡最初的打算是假死。
那時候剛剛重生,擺脫了齊貴妃
來到東宮,對於身邊的一切環境都不熟悉,蘭奕歡卻覺得這樣很好。
他當時想,他重生回來,本來就是個多餘的人,在東宮也不會受到多少關注,這樣一來,長大後隨便編一個借口假死,然後改名換姓,遠走高飛,就此脫離皇家的身份,是最好的辦法。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如果聽說他的死訊,二哥會傷心的。
……應該會的吧。
如果光是傷心也不要緊,傷心一陣子,情緒過去了,故人故事也會漸漸地忘記,蘭奕歡就是擔心蘭奕臻那個性子。
這些年他很了解,他這個二哥,平日看著理智冷靜,但是衝動起來,那可真是要命,不一定會乾出什麼事來,這也是蘭奕歡遲遲未動的原因。
但再拖也是要走的,畢竟一個人比彆的人多活了一輩子,若是還不長記性,還會因沉迷於親情而犯重複的錯誤,那也太蠢了。
所以蘭奕歡才總是盼著蘭奕臻趕緊成親,如果他有了自己的太子妃和孩子,那麼,收到弟弟去世的消息時就會有人陪伴和安慰了。
——不過如果那樣的話,二哥就會很快忘了我吧。
蘭奕歡心裡轉著各種各樣的念頭,身子一動沒動,蘭奕臻卻就是好像知道他沒睡一樣,忽然說:“怎麼了,是冷嗎?把腳放到我腿上來,我給你捂捂。”
蘭奕歡說:“不用,不是的。”
“二哥……”他轉過身來,問道,“你說,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麼樣?”
蘭奕臻怔了怔,隨即不禁眉頭微蹙:“你怎麼成天胡思亂想?你死什麼死,你且得活得長呢!”
他格外忌諱蘭奕歡說這種話,說完後又賭氣般地補充道:“我比你大,要死也是我先死。”
蘭奕歡一點也不怕他的冷臉:“如果,我是說如果嘛。”
他其實自己有時候也會想,上輩子蘭奕臻眼睜睜看著他死掉之後會做什麼。
痛哭一場全了兄弟情誼之後歡歡喜喜地繼承大位?還是給他追封個尊號風光大葬?
上輩子他好歹也算有些政績,逢年過節應該也能被人祭拜祭拜,不至於太冷清吧……
蘭奕歡說:“我就是突然想到了,然後一下子很想知道。”
蘭奕臻沉默了好一會,低聲說:“我會傷心。”
——我會活不下去。
後麵這一句話,也莫名地就從他心裡冒了出來,隻是在這個場景下,似乎顯得太過誇張了,所以蘭奕臻沒有說。
他隻是抬手,理了理蘭奕歡鬢邊亂發,說道:“會非常非常傷心。所以你得好好活,活的長長久久,健健康康的。”
蘭奕歡胸口一熱,蘭奕臻的語氣太過認真,讓他玩笑之意儘去,過了好一會才輕聲道:“好,都好好活著吧。我不瞎說了。”
蘭奕臻道:“就該這樣。”
他哄孩子一樣在蘭奕歡身上拍了拍,說道:“好了,快睡,明天上午就要回京城了。”
蘭奕歡乖乖點了點頭,往蘭奕臻那
邊湊了湊,閉上眼睛。
這一刻,他下定了決心,不執行假死計劃了。
或許可以找一個柔和一點的借口。
比如下次出去的時候,他可以說在民間遇到了喜歡的女子,所以想在外麵成親,這樣一來,就能順理成章地離開京城,時不時還能回來探望蘭奕臻。
如果以後他真的娶妻生子了,想必哥哥也會為他高興的,豈不是兩全其美?
蘭奕歡忍不住想,如果他不是皇子就好了,如果他跟蘭奕臻隻是朋友,或者什麼結拜兄弟,那麼既不用擔心有奪位的猜忌,又可以像現在這樣相處。
可惜,生在皇家無可選擇,那麼現在這種安排可能就是最妥善的計劃。
蘭奕歡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蘭奕臻也躺在蘭奕歡的身邊想著自己的心事,忽然聽見弟弟嘟嘟囔囔地說起了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