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綰風送花鈴(1 / 2)

片刻之後,蘭奕歡不禁苦笑著搖頭,說道:“你這個任務,可真是夠刁鑽的。”

這確實是他自打知道自己的身世後,最不敢去深想的問題。

活這一世,蘭奕歡今生最重要的親人就是蘭奕臻,他很擔心,如果兩人根本不是兄弟,那他是不是又會變得孤身一人?

他真正的親人不知身在何方,而他身邊的人又都與他全無半點血脈關聯,他們之間的關係僅僅隻能靠感情來維係。

但蘭奕歡從來就不敢相信感情。

當沒有實質性的利益、血緣、婚約來捆綁時,所謂的感情又能剩下多少呢?

太虛浮了。

就像這麼多年,他這樣努力,齊貴妃也不愛他。

正失神間,係統又問了一遍:【七王子是否接受本任務?】

蘭奕歡回過神來,說道:“接。”

他頓了頓,露出一個笑容:“當然要接了,什麼事都得麵對嘛,問他兩句話而已,沒什麼難的。”

總有些事情,是即便害怕也一定要去做的。

所以他經常患得患失,忐忑不安,卻什麼該乾的事都沒退縮過。

回宮之後,蘭奕歡就像小的時候那樣,夾了枕頭,打算去找蘭奕臻。

拿起枕頭的時候,他目光一轉,看見了自己床頭的陪/睡小熊孤零零地躺在那,就嘀咕了一句:“也帶上你吧。”於是,一並抱在懷裡,溜達到了東宮。

蘭奕臻正在批閱奏章,蘭奕歡在外麵敲了敲門,然後探了個腦袋進去,笑著說道:“哥,還沒睡呢?忙不?要不要早點休息呀!”

蘭奕臻轉過頭來,看見蘭奕歡探出來的半邊臉和亮晶晶的眼睛。

他隻要看見蘭奕歡,就覺得整顆心軟軟的,仿佛在溫水中浸泡著一樣,幾分歡喜,幾分憐惜,幾分愧疚。

以前,還是他照顧的不周到了,他簡直不知道應該再做些什麼,才可以讓蘭奕歡永遠開心,一世平安。

蘭奕臻把筆放下來,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聲音柔軟的不可思議。

他說:“你要來我這休息嗎?那就來吧,折子我不看了。”

蘭奕歡這才笑嘻嘻地進了門,打趣道:“二哥,你這不行啊。意誌這麼不堅定,小心以後變成‘君王從此不早朝’的昏君。”

蘭奕臻笑了。

蘭奕歡說完之後,一看他笑,也意識到自己這個比喻好像不大合適,畢竟“君王從此不早朝”的前一句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他這麼說,倒是好死不死把自己給比成禍國妖妃了。

“嗬嗬。”

蘭奕歡乾笑了一聲,說道:“玩笑,玩笑,彆往心裡去。”

他說話間已經將自己的枕頭和熊都熟門熟路地安放到了蘭奕臻那張大床上。

床頭的一本折子被不小心碰掉了,蘭奕歡拿了起來,順手打開就看。

蘭奕臻什麼都不說,看完之後,蘭奕歡順手把折子往床頭上一扔,道:“怎麼

,工部又跟你哭窮了?他們成天缺錢。”

蘭奕臻道:“過些日子父皇生辰,各國使臣要來朝賀,必然要修繕幾處宮殿和驛館。去年幾處水災,百姓顆粒無收,今年答應的災款剛剛籌齊要撥過去,他們就想先挪用,被我駁了。”

蘭奕歡點了點頭,道:“這筆錢確實不能動。所以捉襟見肘了?”

蘭奕臻道:“是啊!下麵的人建議加重商稅,我也不想那樣做。這兩年,不少生意才剛有起色,他們也不容易。”

蘭奕歡輕輕歎了口氣。

坐在這個位置上,就是如履薄冰,高不勝寒,一向簡單的決定,就有可能是千萬百姓的身家性命。

但要讓所有人都安心滿意,又怎麼可能做到呢?

蘭奕歡深知其中艱難,皇上煉丹修道,年年都有一大筆開銷,他上輩子登基後因為國庫空虛這件事也是絞儘了腦汁,可以說真是窮的快要當褲子了。

但這些也沒法說,蘭奕歡終究隻是笑笑,道:“沒事,你也彆太煩心了,我掐指一算,二哥最近流年正旺,說不定柳暗花明,再過幾日就有一筆天降橫財解你燃眉之急呢。”

蘭奕臻失笑道:“喲,我家小七還會算命了?跟著哪位仙師學的啊?”

蘭奕歡哈哈一笑,說道:“天機不可泄露!施主,我看你滿麵紅光——”

他一邊說一邊去看蘭奕臻的臉,結果後麵的話就停下來了,發現二哥還真不是滿麵紅光,甚至他的臉此時在燈下看來慘白慘白的,比平時還沒有血色。

蘭奕歡忍不住摸了摸蘭奕臻的臉。

蘭奕臻猝不及防,被他摸的一顫,握住蘭奕歡的手,說道:“怎麼?”

蘭奕歡道:“你的臉怎麼這麼白,是不是頭疼還沒好?若是如此,要不我還是先回去吧,你自己也能休息的好一點。”

任務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自然還是蘭奕臻的身體。

他說著直起身來,想去先給蘭奕臻倒杯水,但轉身的這個背影,卻好像與夢境中的某個場景瞬間重疊起來。

蘭奕臻心頭一痛,加力握緊了蘭奕歡的手,脫口說道:“彆走。”

這一聲甚至都帶了幾分淒愴,蘭奕歡愕然回頭,有些驚訝地看著蘭奕臻。

蘭奕臻定了定神,這才說:“我頭不疼,就是……朝中的事有點煩,想找個人說說話。你留下吧,好嗎?”

“哦,哦,是這樣啊。”

蘭奕歡道:“行啊,當然好了。”

於是,兩人最後還是一塊在床上躺下了。

蘭奕臻腦袋一沾了枕頭,就忍不住想起那些在無數個深夜裡糾纏不清的夢境。

雖然已經在五皇子那裡確認了前世,但實際上蘭奕臻能想起來的事非常有限,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幾個夢中的場景,大概也是他曾經為此最痛徹心扉的記憶。

全都是蘭奕歡。

蘭奕歡的孤單,委屈,以及,離世……

蘭奕歡躺在他熟悉的東宮床榻上,先

是忍不住舒服的在被窩裡拱了拱,一轉頭,發現蘭奕臻正側頭瞧著自己。

那眼神很專注,蘭奕歡被看的有點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臉,問道:“怎麼?”

蘭奕臻幫他掠了下鬢邊的頭發,低聲道:“沒有,就是覺得你瘦。以後再多吃點。”

蘭奕歡從小就瘦,蘭奕臻知道,這是因為他胃不好,所以吃飯又少又慢。

胃不好,是因為心事重。

他感到往事像是一把帶著鋸齒的刀,每一次地泛起,都是以刃在他的心臟上不斷地摩擦著,割開的那道口子好像怎麼也愈合不了了,一呼吸一抽氣就是疼痛。

蘭奕臻拍了拍蘭奕歡的被子,回想起曾經剛把蘭奕歡接過來的時候,小小的弟弟對自己百般依賴,他卻冷若冰霜,各種抗拒。

那個時候怎麼忍下心的呢?

愧疚如同尖刺。

從沒有這般後悔過那時的舉動。

蘭奕歡在蘭奕臻手心裡蹭了蹭。

他不知道蘭奕臻在想什麼,但是可以感覺到兄長動作中的溫柔和寵愛,心裡本就揣著係統那個問題,這個時候,蘭奕歡忍不住脫口說道:“二哥,你會一輩子把我當你兄弟嗎?”

蘭奕臻的手猛一下子停住了。

他被問的心虛,但看了蘭奕歡一眼,又覺得他的表情不像是知道自己的心思,而隻是隨口這麼一問。

——也是,他懂什麼。

蘭奕臻道:“怎麼這麼問?”

蘭奕歡撐起身子:“哎,你怎麼回避問題啊!”

通常……回避就是否定。

這讓他心裡有點發懸了。

剛剛重生的時候,他恨不得離這個皇家遠遠的,是因為沒有留戀,而如今,蘭奕臻已經成了他在這世上最最重要的人,蘭奕歡可以不留戀權勢富貴,但是他想要哥哥。

他這樣著急地坐起來,身上的被子掉了大半,少年單薄的寢衣下,勾勒出清瘦修長的身形,漂亮的鎖骨在領口後麵,半露未露。

蘭奕臻本來確實是想把話題含糊過去,可這祖宗說話又容不得他不答,被蘭奕歡那雙水汪汪的眼睛這樣一嗔一瞪,三分不快就好似變成了七分委屈,滿心隻有憐惜,再難抵抗。

不知道是怕他凍著,還是怕彆的什麼,蘭奕臻歎了口氣,把蘭奕歡按下去往被子裡塞了塞,隻得回答道:“沒有回避,就是覺得問的沒頭沒腦的。你不就是我弟弟嗎?哪有什麼當不當的。”

蘭奕歡一想也是,蘭奕臻這會什麼都不知道,大概覺得他很莫名其妙吧。

於是他又躺回去。

片刻後蘭奕歡想了想不行,還是起來了,換個問法:“那如果我不是你的親弟弟,你會怎麼樣?”

蘭奕臻怔了怔:“你不是我親弟弟?”

如果那樣的話,簡直是一個想都不敢想的美好夢境……

如果蘭奕歡不是他的親弟弟,那麼他們兩人之間就沒有任何的阻礙了。

不……還是

有的。

蘭奕臻看著蘭奕歡的眼睛,突然意識到了另外一點。

——那就是蘭奕歡不愛他。

關心他、在意他、舍不得他,都是因為蘭奕歡隻要他當哥哥。

而他……無法拒絕蘭奕歡的任何心願。

他從小把這孩子養大,不管他們之間有沒有血緣關係,兩人的感情都始於親情,又遠遠超出了親情。

這相處的歲月,相互陪伴的時光,早已融入骨血,無法割離,他又如何能因為僅僅一個血緣,把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切割出去呢?

原來其實都是一樣的,該無望的依舊無望,該深愛的依舊深愛。

蘭奕歡那麼渴望能有一個家,他很喜歡小孩子吧?他還這麼小,從來都把自己當成敬重的哥哥,自己又怎麼能因為一己之私毀去這些呢?

蘭奕歡見蘭奕臻遲遲不答,便問:“怎麼了?”

同榻而臥,共枕而眠,卻非夫妻,耳鬢廝磨,肌膚相貼,卻不敢寸進。

他有的時候也是不明白,這到底是恩賜還是懲罰了。

蘭奕臻終究一笑,傾身向著蘭奕歡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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