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燈火夜微明(1 / 2)

在正平帝前世的時候,看到帶有齊家血脈的皇子出生時,他就想過,這孩子會不會成為齊弼下一個控製的對象?

要不要先下手為強,除掉他?

終究,正平帝還是沒有下手,正如當初他沒能做到親手掐死尚在繈褓中的太子。

所以,看著五皇子,他想,還不如讓這孩子離開宮廷,在個尋常人家長大,平庸一生。

他猶豫了很久,終於在那一日,五皇子開心地喊著“要和父皇一起出去玩”的時候,正平帝拉起了他的小手,將他留在了宮外來來往往的人潮中。

他事先打聽過,那附近的幾處富戶全都以心善聞名,有一家還尚無子嗣。

他以為自己這一生都不會見到這個兒L子了,卻永遠也忘不了,當五皇子被找回來之後,齊弼譏諷的笑容,仿佛看穿了他的全部心思。

但其實也無所謂了。

因為那個時候又已經有了蘭奕歡。

正平帝根本不想要有齊家血脈的孩子,而在皇宮中,一個男人不想要子嗣,也有很多辦法,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齊貴妃再次懷上的,根本不是自己的骨血呢?

對於這個結果,正平帝心中十分平靜。

性命都隨時有可能不保的情況下,他也並不怎麼在意所謂的忠貞。

既然無論他怎麼掙紮,齊家都有辦法做成他們想要的一切,那麼就也無所謂了。

他甚至還有點羨慕齊貴妃,能這樣大膽,這樣放縱。

他看著那個本來不屬於深宮的孩子出生、長大,心情不由十分微妙,有點同情,又有點幸災樂禍。

因為正平帝能看出來,齊弼對倔強剛硬的五皇子並不太滿意,反倒越來越提起了對蘭奕歡的興趣。

這孩子太重視他的家人了。

天真、善良、不夠心狠、性格溫軟,多麼容易控製。

——正平帝幾乎都能猜出來齊弼心中在想些什麼。

隻是他卻不是這樣的想法。

他從蘭奕歡的眼中看到一種不屈不撓的渴望,一種不管被挫敗了多少次,都能去愛這個世界的勇氣。

所以,齊弼總覺得蘭奕歡傻,他就是這樣自以為是,狂妄自大,將不符合他生存哲學的人全都視為蠢貨。

可是正平帝在這個孩子身上,看到了跟他、跟齊煙、跟齊貴妃……跟這深宮中所有人都不同的東西,一種不會任命運摧折擺布的堅定。

在生命彌留之際,他終究沒有去看任何人的臉色,按照自己的心意,將玉璽放在了蘭奕歡的手中。

我想,就把這個江山交給你吧,希望你能改變一切。

那一刻他唇邊的微笑是為了什麼,隻有他自己知道。

今生的正平帝,並沒有想起前世的記憶,可是此時此刻,他那熟悉的、殷切的目光卻依稀與前世重疊,好像讓蘭奕歡明白了很多很多。

“父皇……”

他低聲道:“父皇,謝謝

您。”

不過正平帝有過多少過錯,蘭奕歡都受過他的恩情,對於這位養父的感情,他有幾分怒其不爭,也有幾分悵歎和哀涼。

或許當初一步之差,他就會變成另外一個正平帝。

那把椅子,不是人人都能坐得的。

正平帝卻沒再說話。

蘭奕歡覺得有些不對,連忙晃了晃正平帝的手,說道:“父皇?父皇!”

正平帝的眼皮慢慢闔了起來。

這時,八皇子已經快步跑了過來,問道:“怎麼了!”

蘭奕歡飛快地試了一下正平帝的呼吸,這才鬆了口氣,說道:“父皇昏過去了,你帶著他去後殿,讓人傳太醫過來!”

八皇子點了點頭,用力地抱緊正平帝的身子,站了起來,卻沒立刻便走,而是拉住蘭奕歡的衣袖,問道:“你呢,你會活著回來吧?”

蘭奕歡看了他一眼,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說道:“廢話!”

除了齊弼,還有個鄧子墨不知道哪去了,今日在大殿中,他全程都沒有出現。

以他的狡猾,要麼就是埋伏在什麼地方等著接應齊弼,要不就是自己跑了,總之是個十分不穩定的因素,蘭奕歡得把他給找出來。

蘭奕歡出宮的路上,碰見了被侍衛們接出來的戚皇後等人,齊貴妃也在其中,想必是見過了齊弼之後,戚皇後又派人把她也給叫到坤和宮去了。

但因為齊弼謀反,其他的後妃們對齊家的人多少有幾分忌憚提防,都跟齊貴妃離的遠遠的。

齊貴妃扶著宮女的手走在最後,神情間亦是對這些人不以為意的樣子,上一次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氣,卻似乎已經消失了。

看到蘭奕歡,她停了下來,低聲道:“歡兒L。”

齊貴妃原本以為蘭奕歡不會理會,卻沒想到蘭奕歡腳步頓了頓,也停了下來,對她點了點頭,說道:“沒事吧?”

語氣平靜、溫和。

那一瞬間,齊貴妃幾乎連呼吸都停住了,唯恐驚散這如夢境一般的時刻,然後她抬起頭來,不敢相信地看著蘭奕歡。

蘭奕歡道:“往後,你自己好好保重吧。有五哥在,你頂多也就是廢去位份,貶為庶人,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說完之後,他便要走。

齊貴妃卻一下子放開了宮女的手,說道:“歡兒L!”

蘭奕歡回過頭,齊貴妃道:“你……能再叫我一聲娘嗎?”

蘭奕歡沉默了一會,笑了一下,說道:“有必要嗎?”

時隔多年,他再一次衝著齊貴妃露出了笑容,這笑卻不似兒L時那般天真爛漫,充滿依賴,而是如同秋水長天,深邃曠遠,雲過無痕。

“我已經不恨你了,你不需要再把這件事當成負擔。”

蘭奕歡淡淡地笑著,說道:“你是生我、養我的人,也是在這深宮中,我唯一可以依靠信賴的人,我曾經那樣想得到你的愛,好似這就是我生命中的一切。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為什

麼連我的親娘都不喜歡我呢?我是不是很討厭,很沒用?我好像一生都在為了證明這一點而活著。”

他的語氣十分平淡,齊貴妃卻不禁心如刀絞,淚流滿麵,連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蘭奕歡卻將食指在唇邊一比,輕“噓”了一聲,衝著齊貴妃搖搖頭,示意她不用道歉:

“你永遠是我心中無可取代的母親,不管是好是壞,這是從來都無法選擇的事。但現在,我已經不是那個牙牙學語的孩子,眼中隻有一方天地,我可以不需要母親的愛與支撐,找到我在這個世上的價值。”

“人總不能一直困在過去,那些事情,我不願再想,所以不恨,若還要開口喚你,那我怕我會又不由自主地去糾纏,去怨恨,去不解我的命運,你的冷漠,我不想變成那樣的人……”

蘭奕歡深吸了口氣,而後還是重新露出了笑容:“所以我們都放過彼此吧。忘記那些事,你有你的人生,不隻是作為一名母親而存在,而我,除了是你的孩子,還有很多我在意、我喜歡的身份。”

蘭奕歡問道:“好嗎?”

齊貴妃覺得她全身發軟,好似被掏空了一塊血肉,幾乎沒有力氣再站在那裡,可是她也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意,儘量讓自己笑的很美麗、很溫柔:“好。”

蘭奕歡雙手交疊齊額,衝著齊貴妃一禮,隨即轉身而去。

*

此時的鄧子墨,已經除了京城,正匆匆地向一個地方跑去。

他迎著風抬起頭來,臉上卻絲毫沒有計劃失敗的失落,而滿是暢快和輕鬆。

東梁這片國土,本身就是由叛亂和爭奪得來,這麼多年來,國內雖然對大雍和達剌的仇恨不減,但彼此之前也經常互不相服,爭權殘殺。

而鄧子墨有東梁皇室的血統,原本和齊塒一樣,都是齊弼為了培植下一任國主所找的備選。

這麼多年來,他努力獲得齊弼的賞識,將齊弼對親生兒L子的最後一點情分磨滅,才能得到如今的地位,可是,他也從來沒有獲得過屬於自己的自由。

沒有人喜歡偽裝、算計和惹人憎惡。可怎麼辦呢?得到想要的東西需要力量,要獲得力量,就要犧牲很多很多夢想。

而今,自由對他來說,終於近在咫尺了。

懷著這樣的心情,他與迎麵而來的一架馬車擦身而過,不曾停頓,不曾回頭,也不曾發現,從自己的衣袖中,有什麼東西落了下來。

鄧子墨很快去遠了,馬車卻停了下來,裡麵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地上掉了什麼?”

*

“五哥,咱們一起出去玩,好不好呀?”

“五哥,你慢點,等等我!”

“蘭奕勝,咱們手足至親,你為何如此待我!”

——咱們手足至親,你為何如此待我!

在尖銳的質問聲中,五皇子猛然睜開眼睛,眼前桌子上微微晃動著的燭火映入他的眼眸。

他此時正坐在軍營的大帳中,竟是不知

不覺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手臂下麵壓著一封書信。

這封書信不是從外麵送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而是他傍晚的時候從自己要換的衣裳中翻出來的,打開一看,是齊貴妃的字跡,裡麵講了蘭奕歡的身世,也講了齊弼的所有謀劃,讓他以後要好好地照顧蘭奕歡。

原來,兜兜轉轉,蘭奕歡還是他的親弟弟。

五皇子怔然許久,伸手拿起信紙,想要折好收起來,可是偏生在這時刮過來一陣風,將信紙在他手上一掀,竟然就撕成了兩半。

五皇子心裡突地一跳,總覺得有種不祥之感。

他抬起頭來,尋找那股風為何而來,原來是一個人恰在這時掀開帳簾,正欲走入。

五皇子霍然站了起來,厲聲嗬斥道:“誰讓你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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