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齊弼,想到他所做的那些缺德事,蘇合王心中憋著的那股火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用手掐住齊弼的脖子,把他提了起來,問道:“你就是齊弼?”
這個老者手上的力氣竟然大的出奇,再無遮掩的戾氣從他的目光中迸發出來,淩厲如刀。
齊弼被掐的喘不過氣來,隻能道:“是、是。”
蘇合王一字一頓地告訴他:“我是蘭奕歡的爺爺。”
齊弼猛然一震。
說完後,蘇合王一把扯開了齊弼的繩子,然後一拳捶在對方的臉上。
這個垂暮的王者雖然已經有了各種各樣老年人的小毛病,可他的拳頭結實的一如既往,就連齊弼當年沒有中毒的時候都不會是蘇合王的對手,此時更是毫無反抗之力,挨了狠狠的一頓揍。
蘇合王以最原始的方法教訓了這家夥一頓,仿佛也發泄出了自己因為這些年沒有保護孫子的心疼和愧疚,等到他結束的時候,齊弼已經倒在地上動彈不得了。
蘇合王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心中卻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可惜晚了。”
他現在就算是打死齊弼,時光也不能倒流,蘭奕歡受到的傷害真實存在,現在做了這件事,除了讓他自己心裡麵出口氣之外,似乎毫無其他用處。
他自負一世英雄,四處征戰,從無敗績,卻並沒有庇佑好自己的兒孫。
蘭奕歡在他沒看到的時光裡長大了,可以自己報仇,自己保護自己,不再需要爺爺,曾經他最稚弱無依的那段歲月,並沒有真正家人的陪伴。
蘇合王突然有點沮喪,自從見到蘭奕歡開始,他一直絞儘腦汁地想要補償和取悅這孩子,但此時此刻,什麼都試著做了,他才突然發現,自己這個爺爺好像很多餘。
蘭奕歡小的時候,是那個人在他身邊……
呸,什麼那個人?是那個缺了大德的壞小子!
蘇合王懷著有點壓抑的心情走出了馬廄,一抬眼卻發現,那個“缺了大德的壞小子”居然在這深夜裡穿的整整齊齊,正站在庭院中,仰頭望著天邊的那輪明月。
蘇合王停下腳步。
蘭奕臻轉過頭來,似乎毫不驚訝,衝著蘇合王點頭打了個招呼,道:“這麼晚了,您還出來活動筋骨啊。”
蘭奕臻話裡有話,像是已經預料到了蘇合王的來收拾齊弼的行為,怪不得剛才馬廄旁邊並沒有守衛看著。
看著他,蘇合王的拳頭又有點癢癢了起來,但是他沒有表露出來,而是不動聲色地說道:“那小子竟膽敢利用到老夫的頭上,著實欠揍。”
說完之後,他冷銳的目光在蘭奕臻臉上一掃,微帶煞氣:“老夫這些年長壽的秘訣,就是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得罪我的人。”
蘭奕臻輕歎一聲,說道:“是,當初達剌九部的多桑
河一戰,晚輩也有所耳聞,大王之威,聲震四方。”
空氣仿佛凝固。
蘭奕臻轉過身來,麵對著蘇合王。
片刻之後,蘇合王淡淡說道:“太子過譽。”
一瞬間,他仿佛由以為垂垂暮年的老者,變成了深沉冷酷的草原之主。
蘭奕臻笑了笑,說道:“原來蘇合王也認出了我,記得二十多年前,我們確實應該是見過一麵的,隻是時間過得太久,印象模糊了。那個時候,小七都還沒出生呢。”
聽到“小七”兩個字,蘇合王唇角微微一抿,說:“本王這次來,就是要把他帶回到達剌去的。感謝太子這麼多年對我孫兒的照料,稍後,達剌一定會奉送豐厚的謝禮。”
蘭奕臻淡然說:“對我而言,這事上萬物都比不得小七珍貴,為了他,我可以不要性命,不要皇位,不知王上還能拿出什麼大禮來呢?”
蘇合王沒想到蘭奕臻竟然敢當著他的麵,把話就說的這麼明白,一時眉間透出沉怒。
他虎目含威,逼視著蘭奕臻,說道:“本王要帶回自己的孫兒,無需太子同意。如果你不想在達剌和大雍之間燃起戰火,就不要挑戰本王的底線!”
蘭奕臻道:“那我冒昧地詢問一句,王上又為何要如此反對我與小七之間的事呢?是舍不得他留在大雍,還是覺得這種事情,會傷了臉麵,墮了威名?”
蘭奕臻絲毫沒有刻意逢迎蘇合王,或者先減輕一下他怒火的意思,這些話一句句說的直截了當,蘇合王隻想罵他一句“混賬”。
他冷笑道:“你們這些毛頭小子,自以為看穿了長輩的心思,就在這裡妄加議論起來了!本王一生的臉麵威名都是靠自己真刀真槍掙的,又何必寄托在兒孫的身上?我用不著他給我掙什麼體麵!”
他打量著蘭奕臻,神色不善,又說道:“我倒想問問你,你馬上就要成為一國之君,是打算立誰為儲啊?”
蘭奕臻道:“此事不難解決。我上有兄,下有弟,就算沒有子嗣,蘭氏也不會絕後,隻要挑選合適幼童進宮,加以栽培,自能找到合適的人選。”
蘇合王知道蘭奕臻並沒有太子妃,但是他這樣的身份,想要個孩子太容易了,又不是非得納正妃才行,更何況,他還比蘭奕歡足足大了八歲,枕邊總不可能一直什麼人都沒有。
所以蘇合王本來想質問,如果蘭奕臻對蘭奕歡太好,下一任儲君對蘭奕歡生了猜忌之心該怎麼辦,可是此時聽蘭奕臻話中之意,蘇合王才意識到,對方好像真的連個子嗣都沒留。
“你……沒打算留後?”
蘭奕臻正色道:“我一生之中,隻要小七一人。即使日後過繼了皇儲,也要讓他從小就與小七親近。”
這些事他早就已經想過了。
“荒唐。”
蘇合王道:“我當初會反對阿雅思便是如此,你們這些年輕人,總是想一出是一出,隻當有了情就百事無憂!你可曾想過,他是達剌的王子,你是大雍的皇帝,你們要如何相守,
如何來往,如何守好兩國之間的界限?”
蘇合王重重地說:如今少年情熱,你們覺得兩情相悅就什麼都夠了,日後年華老去,容顏儘衰時,發現膝下無人,你們又會不會為這時的決定後悔?又會不會怪責到對方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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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蘇合王這樣說,蘭奕臻露出了些微驚訝的神色。
他一直覺得蘇合王是個刻薄迂腐,獨斷專行之人,隻會強迫兒孫照著他的意願行事,不喜歡不合心的就要反對,卻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麼一番話,將事情想得那麼長遠。
蘇合王會這樣想,足以看出,是真心在意蘭奕歡的。
這讓蘭奕臻對蘇合王的印象也不免有所改觀。
他沉默了一下,說道:“我和小七在一起,並非隻是一時衝動。他六歲那年來到東宮,其實我一開始不是十分情願的……”
蘭奕臻跟蘇合王說起了自己的和蘭奕歡的事。
相比起話本,蘭奕臻的講述中可能沒有那麼多華麗的辭藻,可是卻要更加真摯,從他的口中,蘇合王也仿佛逐漸看到了兩人之間這些年來的相依相伴。
聽到當年隻有六歲的蘭奕歡像隻小狗崽似的賴在蘭奕臻身邊,他不覺微笑,聽到敬聞的可恨,他攥緊了拳頭,聽到蘭奕臻決定一直把蘭奕歡留在東宮,他心中感懷……
那些缺失的年月裡,蘭奕歡成長的點點滴滴,逐漸隨著蘭奕臻的話語在蘇合王記憶中補齊。
同時,他的腦海中,也仿佛多了這兩個相互依靠著長大的孩子。
“您說的那些事情,我都曾一遍遍的想過。”
蘭奕臻說:“路途方麵,目前為了便利百姓通商,大雍的個州郡之間正在修路架橋,完成之後,從京城到達剌的路程便可近上一半,中間還可以修建一座行宮。而大雍和達剌一向交好,舊朝也有同一人在兩國中各有職位的先例,這事也不難辦。至於子嗣……”
說到這裡,蘭奕臻終於停了下來。
好一會,他才低聲道:“他現在還小,我確實還沒有問過他。如果再過幾年,他當真想要一個自己的親生孩子,那,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蘇合王終於動容,眼中帶出震驚神色,看向蘭奕臻。
他能聽出來,蘭奕臻說的每句話都十分懇切,也經過了深思熟慮,絕對不是在敷衍自己。
可是正因為這樣,他才會驚訝——一國太子,竟可以如此委曲求全。
就連蘇合王這樣挑剔,一時都想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了。
蘭奕臻衝他深深地行了一禮,以他的身份,當初哪怕在大殿之上,都是麵君不拜,昂然而立的。
而此時,他麵對的不是達剌的王,隻是心愛之人的祖父。
蘭奕臻說道:“即使您不答應,我也絕對不可能放棄小七。但您是他的祖父,他一直很想念和在意自己的親人,所以,今日我才會站在這裡,還望您能夠成全。”
到了此時,這小子說話也是軟中帶硬,半點不肯鬆口。
蘇合王眉毛豎起,本想發怒,可終究,想到剛才蘭奕臻的那些話,那些怒意又儘數化作了一聲歎息。
終於,他伸出手,說道:“你起來。”
蘭奕臻稍稍猶豫,順著蘇合王的手勁,慢慢站直了身子,雙目卻注視著對方的神情。
蘇合王深吸口氣,終於說道:“希望你永遠記住今日之語,不然整個達剌,就是我家孩子的底氣。”
這就是答應了。
蘭奕臻看似篤定,但實際上直到此時,他心中一根繃緊的弦,才算是鬆了下來。
他不怕蘇合王,他隻怕蘭奕歡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