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胃,是當初為了離喬南期近一點,作弄成這樣的。
趙嶸是在十九歲的時候被接回陳家的。
這一點和《歸程》書裡的劇情一模一樣。趙嶸穿來的時候,原身才九歲,他在這個世界過了十年,才走到這個與書裡劇情交彙的時間點。
就連身為男主的喬南期,年少時的經曆在書中也不過簡簡單單的字句,更何況是他這種無足輕重的炮灰?
看的時候並不覺得,等到了親身體驗,趙嶸才知道,書裡寥寥幾筆的劇情和身世,對於彆人而言隻是一掃而過,對於真真切切在這條軌跡裡活著的人來說,是每一日每一年的堆疊,最終落成幾句無力的描述。
原來的“趙嶸”之所以是一個炮灰,其實和他的身世有關。
趙嶸嚴格上來說,是他的父親陳豐年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畢竟《歸程》這本書完結很久了,裡麵很多人的身世劇情都很老套,趙嶸這種炮灰更是典型中的典型。總歸就是春風一度,私自生子之類的故事。
本來以陳家在上流圈子裡的地位,趙嶸這種私生子,就是在外麵流落到死,陳家都不會給一個眼神。偏偏陳豐年直到急病去世,都沒有結婚,更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孩子出生——他這個私生子反而成了唯一的孩子。
陳豐年病危的時候,陳家把趙嶸找了回來。他上頭還有兩個堂哥,他排第三。
趙嶸兩輩子過的都是普通人的生活,一下子進入這樣一個截然不同的圈子,哪哪都難融入。就算是玩,也就劉順那些比陳家還差上一截的人會巴著他,陳家本家和喬南期這種人,就算組局,也絕不可能帶上他。
彆人喊他上頭那兩位堂哥都是“陳大”“陳二”,唯獨到他這邊,不上不下地尷尬著,隻喊他“三少”,其中意味顯然十分明顯。
原本的“趙嶸”就是因為這份自卑,挑釁身為男主的喬南期之後被打臉。
穿書而來的趙嶸沒有這份挑釁的心,但是他想離喬南期近一點。
看過幾遍原文的趙嶸無比清楚,他如果不自己去爭取,他和喬南期這輩子的交集都隻會在劇情裡那幾章著墨的打臉裡麵。
喬南期不會向他靠近,他隻能憑借自己對劇情裡那些人物的了解,依靠這些關係,自己走過去。
喬南期那種圈子,要玩在一起,要麼是他們看得上,要麼就是玩得開。
趙嶸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身世,不管怎麼努力,他們都不太可能看得上。更何況,他那兩個堂哥看著呢,哪裡有機會非凡卓絕?
那就隻有玩得開了。
怎麼玩得開?
來酒不拒,來約不推。
他沒什麼好酒量,一開始更是不會玩那些夜場裡的遊戲。
隻能硬生生灌下去,硬著頭皮和那些人玩。
有一次他喝到臉頰通紅,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偷偷跑去衛生間吐了一會,走出門剛巧撞見喬南期。
喬南期滴酒未沾,脊背挺直、身姿修長,站在他這個醉鬼麵前,神采奕奕的。
趙嶸剛吐完,洗了把臉漱了個口,滿臉濕漉漉的,脖子上都掛著汗和水。
這人垂眸看著他,趙嶸狼狽得一瞬間舌頭都打結了:“喬、喬大……”
喬南期從容地解下掛在脖子上的圍巾遞給他:“擦一下。”
這人獨處的時候喜歡點沉香木做的熏香,圍巾都浸染著些微乾淨的沉香味。
獨屬於喬南期的微末氣味湊到他的鼻尖,他下意識便接過,乖巧而規矩地在喬南期的注視下擦乾臉上的水珠。圍巾觸感鬆軟,香味溫和沉靜,和喬南期給人的鋒利感截然不同。
趙嶸擦完,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柔軟,片刻才反應過來圍巾的所有者並不是他。
一抬頭,發現喬南期已經轉身離開,隻給他留了個正在遠去的背影。夜場五光十色的走道裡,喧囂至極的回響中,這個背影格外安靜。
他拿著圍巾,在嘈雜的音樂聲中喊道:“你的圍巾——”
喬南期背對著他擺了擺手。
後來趙嶸洗乾淨了圍巾,給喬南期發了個短信說要還給他,喬南期壓根沒回。
也不知是不要這圍巾了,還是送他的意思——其實都差不多。
再後來,趙嶸確實離喬南期更近了一點,也在這種場合練就了一副遊刃有餘的姿態,但他這胃疼的毛病也算是去不掉了。
好在喬南期年歲漸長,說的話也愈發有分量。
這人輕飄飄一句“我不喜歡酒味和煙味”,趙嶸也沾了光,再沒怎麼喝過,隻是有時候還會像現在這樣胃疼。
趙嶸沒和方卓群說這些,隻是歸咎於自己沒有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對了,”方卓群的話將他從回憶中拉了回來,“你讓我幫你投資的那些東西,什麼時候轉到你名下?”
趙嶸不太在意地說:“先放著吧。”
他也隻是留個後手,指不定之後還能不能留得住。
方卓群又接了個來自女朋友的電話,實在沒辦法了:“我得走了,喬南期什麼時候回來?”
趙嶸不想拖著他,撒謊道:“快了。”
方卓群走到門前換下了拖鞋。
臨關門前,他看向躺在沙發上的趙嶸,餘光中掃了一眼喬南期家寬敞的客廳——不是擺著趙嶸根本不可能看的琴譜,就是掛著他們這種人也欣賞不來的畫。
他和趙嶸算是半個發小,初中就認識,趙嶸的喜好方卓群多少也知道。平常趙嶸喜歡看書,以前小小的公寓房裡全是書,上了大學之後,不知怎麼的變了個樣,家裡無非是一些遊戲設備、打發時間的小玩具……
總之房間裡都是滿滿當當的,不是現在這樣,家裡和賓館似的。
趙嶸和喬南期結婚之後,方卓群隻在最開始來過一次趙嶸的家。現在乍一看,他才發現一直以來的彆扭感從何而來——這個地方不僅沒什麼生活的煙火氣,也沒有趙嶸的痕跡。
趙嶸在沙發上翻了個身,語氣隨意:“看啥呢?”
方卓群按下那一瞬間的不對勁,關上門走了。
偌大的彆墅,此刻又隻剩下趙嶸一個人的呼吸聲。
沒人盯著,輕鬆得很。
他直接打電話給公司的組長請假請到這周末,隨後像隻大長蟲一樣裹著毯子,側著身躺在沙發上,臉頰蹭著毛茸茸的沙發靠墊,渾身暖烘烘的,不過片刻便睡著了。
-
喬南期徹夜未歸。
趙嶸沒力氣收拾自己,在沙發上躺了一夜。
醒來的時候,入目所及的一切都沒有變化,和他昨晚睡著前一個樣子。主臥的門都沒打開,怎麼看都沒有另一個人回來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