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嶸仍然維持著笑容。
再次感謝喬大少,給他鍛煉了一身不管遇到什麼情況都能保持微笑的本事。
“我來都來了,”他側頭,視線繞過陸星平,虛虛地望了一眼陸星平家裡麵,“總不會讓我站在這吧,一會保安該來找我要聯係方式了。”
“?”
“以為我是新來的同事啊。”
陸星平笑出了聲。
“我關門你不會走?”
他雖然這樣說著,卻也轉過身,率先往屋內走,並沒有關門。
他嫌棄的大大方方,接待的也大大方方。
即便這兩年,他和趙嶸似乎沒有太多私底下的往來,他卻仍然從容,和他們在學校時的態度沒有什麼區彆,讓人格外放鬆。
趙嶸愣了一下,恍惚間明白他為什麼總覺得自己和陸星平完全不一樣。
他活了兩輩子,失去的多,得到的少,又當了這許多年的“廢物”,縱然能對那些紈絝子弟的招搖信手拈來,但其實骨子裡是收斂的。他沒有太大的膽量,也無法過分的張揚。
可陸星平即便年少老成,自信和驕傲卻是浸泡在骨血中的。
喬南期是他羨慕的、想成為的人,陸星平卻是他無法成為的人。
“你到底進不進?”
趙嶸趕忙拎著自己手中的幾個十分走形式的禮品袋子進了門。
陸星平讓他直接在沙發上坐下,自己先去了廚房。
趙嶸聞著隱隱飄來的咖啡豆的香味,才知道他敲門的時候陸星平在煮咖啡。
他本就是不速之客,自然不想乾擾陸星平,將東西靠著角落放下,他便安靜地坐下。
他習慣性地拿出手機想玩一會消耗時間,屏幕剛亮,方才那兩通未接電話的提示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點在屏幕上的指尖一頓。
他眼底笑意不減,手指卻慢慢抬起,最終按滅了屏幕,將手機重新塞回兜裡。
此刻已是夜晚,陸星平家雖然開著燈,窗外卻一片黑沉沉的。
似乎有幾扇窗戶開著,秋日的夜風一點一點吹進,微涼中的氣溫浮動在潮濕的草木味中。
咖啡的香味越發明顯,咖啡機運行的聲音若隱若現。
趙嶸百無聊賴地轉頭看了看四周。
他來陸星平家的次數不多,而且基本都隻是開車停在外頭,等喬南期上車。
這麼多年難得在這裡無人打擾地坐下,這才發現陸星平的家看似簡單,其實十分繁瑣。
陸星平和喬南期夏遠途不一樣,陸家的產業傳到他手上的時候,其實已經虧空了很多,後來能有現在的蒸蒸日上,全靠陸星平力挽狂瀾。他比喬南期還早接觸這些東西,算得上是年少老成,也不是那種貪圖享受的公子哥,家並不大,隻是一個簡單的雙層小洋房。
客廳末端便是一個半開放的琴房,一架純白色的三角鋼琴擺在那裡,角落的架子上還放著好幾把小提琴。而這琴房的每一處角落都放著配色相似品種卻截然不同的永生花。
趙嶸試著解了解花語,全都有所映照。
像首無言的詩。
琴房另一側便是一大片落地窗,玻璃應該是單向的,夜裡透著外頭的星空,像是一幅從星河拉往人間的畫。白日裡想來便是明亮天穹接著草木,明亮非常。
他想起上一回在這裡的路邊駐留。
喬南期應該就是坐在這樣一個精巧細致的琴房裡,彈奏出一個又一個音符。他不懂這些,卻也能感受到,若是坐在這樣的地方彈琴,應當是一件舒心的事情。
若是仔細看一眼堆在一旁的琴譜,說不定就是那些喬南期平時在家彈過的曲子。
但趙嶸隻是掃了幾眼,注意力便被另一麵牆邊擺著的裝飾性質的小書架吸引。
這書架上書不多,匆匆掃一眼過去,隻有十幾本書,甚至還沒有開封。其中一本搭在最外麵的,趙嶸認得,是阿西莫夫的《神們自己》。這個世界雖然是書裡的世界,但畢竟是《歸程》的作者寫的,很多書裡沒有寫明的東西,都是和趙嶸原來的那個世界一致,曆史和書籍自然都被世界補全。
這本書趙嶸在穿書以前就看過。
他上輩子在醫院治療那幾年,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看書,雅的俗的都看過。但他天生不是一個附庸風雅的料,看的最多的還是或者這一類科幻的書。
而他之所以對這本印象深刻,是因為大學那段時間,為了靠近喬南期在圖書館兼職的時候,他用這本書給喬南期推薦過一串相似的書單。
他當時在圖書館兼職沒幾天,便發現喬南期和他的喜好頗為一致。或許是因為生活太過緊迫,喬大少平時看上去和那些同齡的大男生截然不同,唯有這片刻精神放鬆的時候,顯露出來的精神世界有那麼一絲天真。趙嶸想讓這樣的精神世界多停留一會,列了一串書單,打印下來夾在書裡,裝作是上一個看書的人不小心留在裡麵的。
夾的就是《神們自己》[1]這本書。
他把單子塞進書裡,把書放在了喬南期每次來圖書館會坐的地方。
果不其然,喬南期看起了這本書,也發現了書中的書單,之後一段時間看的書大多是書單上列的書。
趙嶸當時因為這件事,整整半年心情都很好。
但這些僅限於趙嶸自己的回憶。
喬南期從不主動和他聊這些,他在兩個人剛簽完結婚協議同居的那段時間,曾經嘗試過幾次提起這種話題。可每次剛一開口,喬南期便隻是淡然道:“你懂什麼。”
“——在看什麼?”
這句話驟然將趙嶸從回憶中拉回。
趙嶸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書架前,正看著那本未開封的《神們自己》。
這本書連包裝的塑封都還在,嶄新地躺在最外側最顯眼的地方。
陸星平一手端著一個水杯走近,順著趙嶸的視線,看了一眼這本書。
“你想看?”
“不,”趙嶸輕輕搖頭,“我看過了。學長也愛看這種?”
陸星平挑眉:“這個問題應該我問你,你不是應該愛看《夜店手冊》這方麵的書嗎?”
趙嶸:“……”
他平時最不會拌嘴,隻能噎了一下,無言。
但他也並不生氣。
陸星平的語氣多為調笑,並不是當真如陳澤和之流,看不起他是個“紈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