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一旁幫著趙嶸處理那些資產交接的方卓群突然轉過頭來:“你說你爹神經病?”
“……”趙嶸抬腳,輕輕踢了他一下,“邊兒去,沒說你。”
“稍等一下。”趙嶸對電話那頭說。
他不想影響彆人辦事,走出門去找了一個無人的走道。
“每個人必須簽?”
“是的,今天早上剛說的,都得去先生辦公室,眨眼的功夫已經來了好幾個人了。我知道您今天不會來,但先生這個決定做得倉促,我也……”
“沒事,我明白。”
喬南期那種說一不二的性格趙嶸十分清楚,小吳隻是個跑腿傳話的助理,自然無可奈何。
但方卓群今天特意請假不上班陪他來辦財產交接的事宜,趙嶸也不可能做出臨時爽約自己跑了的事情。而且他在喬南期公司除了那點股份根本什麼也不是,他實在沒必要為了那些停下自己手頭更迫切的事情。
喬南期發什麼瘋,趙嶸並不關心。
隻要喬大少不會突然想把陳家那些破事和他扯上關係,非要和他“秋後算賬”,不論喬南期乾什麼,左右都與他無關。
他一開始回到公司,是因為想找一個通過陸小月接近陸星平的機會。如今他早就利用完了這個機會,去不去,其實沒什麼所謂。
這段時日下來,趙嶸和陸星平已然比之前熟絡多了。
至於陸小月這邊……大不了以後特意掐著下班時間去“順路”接一下陸小月。不就是當司機?他以前也沒少給喬南期這個狗東西當過。
於是他說:“抱歉,我還是不回去了。”
“可……”
“他要的不是所有持股人過目嗎?我的持股確實不算太少,影響你們工作不好,等過兩天,我找個時間,把我手裡所有的股份都轉回你們先生那裡,不用把我當持股人。這樣你也好辦,他應該也樂意。”
“至於錢……之前你給我打過一筆錢,你應該還記得吧?”
那是趙嶸還沒搬出喬南期家的時候,喬南期讓小吳給他打的“零花錢”。
“就當那筆錢是清算這些的錢,我有空補辦移交的手續就行。”
電話那頭,小吳愣了一下。
他一開始以為趙嶸會趕來公司的。
趙嶸有多好說話,小吳以前就有所感覺,近來接觸得多了,更是深有體會。
他怎麼也沒想到,趙嶸拒絕起人來,會這般讓人無從開口——竟然直接把他所以規勸的理由給堵了。
半晌,他也想不出什麼話來,隻好說:“好的,我轉告一下先生。”
趙嶸那邊似乎很忙,也顧不上和他客套,不過片刻便掛了。
小吳愁眉苦臉地拿下手機,往喬南期辦公室走去。
門是開著的。
喬南期似乎在處理著工作,可他並沒有往日裡專注。一聽到腳步聲,他便往門邊看了一眼。
瞧見是小吳,他眸光微動,收回了目光。他微微轉動著手中的水筆,低著頭,也不知看著哪裡——總之不是麵前的文件。
等到小吳仔仔細細地轉述完,他手指一停,轉動的筆立時卡在了他的指間。筆尖牢牢地按在白紙之上,留下一點墨跡。
“還給我?”喬南期一字一頓,“他問過我的意見了嗎?他——”
他話語一滯。
趙嶸搬出去的時候,一個字都不曾和他說。並沒有問過他的意見。
趙嶸乖順的時候,像是做什麼都沒有意見似的,從來都不會有一個“不”字。可脫去了“乖巧”這個詞,趙嶸連說個“不”字,都隻是默默地說在心裡,不容改變一般。
他仿佛再一次認識到不一樣的趙嶸。
相識十二載,他認識了趙嶸三次。
喬南期無言。
屋裡一時之間靜悄悄的,他就這樣微微低著頭,神情越來越深。
小吳不敢開口,戰戰兢兢地在門口站著。
良久。
筆尖都快要戳過紙麵,在這書桌上留下痕跡,喬南期才緩緩道:“其他人不用來了。”
小吳帶著滿肚子的疑問點頭。
剛要轉身,喬南期又喊住他,低聲問:“趙嶸……”
“先生,您說什麼?”小吳站在門口,隔得太遠,一時沒有聽清。
喬南期又頓了頓,好似要說的話對他來說是格外陌生又千難萬難的。
但他還是一字一句問道:“你打電話的時候,他在乾什麼?”
因為喬南期今早突如其來的決定,小吳打了不知幾通電話。他反應了一下,想著方才喬南期剛才那極其短促低聲的發音,才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趙嶸。
他說:“好像在和朋友在一起?我沒有留意,先生需要知道的話,我再打電話去問一下?”
回應他的是喬南期突然在其他工作上的詢問。
早上喬先生這來去匆匆的“發瘋”仿佛沒有發生一般,除了為此白忙活了半天的小吳,再沒有人提起這件事。
喬南期這幾天沒來公司,很多人的事情都積壓著,今天一來,往來的人就沒停過。
一切都仿佛正常運轉,除了趙嶸的辦公室今天沒有人,除了每個來找喬南期的人都戰戰兢兢地進來、鬆了口氣地離開。
下午的時候,夏遠途也來了。
出來之後,他拉著小吳這個必然知情的人,說:“老喬今天怎麼了?他知道他今天臉上都寫著‘趙嶸’兩個字嗎?”
小吳有苦難言,他覺得自己知道些什麼,卻又不敢篤定,更不敢在背後嚼舌根。
夏遠途卻隻是抱怨,並沒有想從他這邊得到答案,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用說我都知道。哎,這兩個人,早一年多前我就覺得早晚是件破事。”
說完,他洋洋灑灑[1]地走了。
而喬南期仍然在工作。
他以前便是個工作時間極其嚴苛的人,今天更勝往日。昨晚分明徹夜未眠,但他居然當真休息都沒有休息一下,直接在公司待到了深夜。
明亮如白晝的燈光灑下,喬南期坐在書桌前,桌麵上已經沒有任何東西,電腦也已然因為太久沒被使用而自動黑了屏。白熾燈的燈光襯得他唇邊的胡茬更為顯眼,他斂眸坐在那,雙手交疊著放在腿上,微微靠著椅背,沒有動。
工作已經做完了。
沒了轉移注意力的東西,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又想起了趙嶸。
趙嶸很喜歡他的手。
他有時在琴房裡彈琴,趙嶸若是在家,總是要敲一敲門,小心翼翼地站在門邊,輕聲問他:“我可以進來嗎?”
每當喬南期轉回頭去看趙嶸,趙嶸便會溫和地笑一笑,眼睛微彎,黑色的雙眸仿佛裝載著漫天星河,很亮很亮。這樣的笑和他們在一起之前,那些各式各樣的應酬和玩鬨時趙嶸的笑完全不一樣。笑意像是從心底生根發芽之後破土而出,而不是平日裡常見的不知裹了多少層世故的笑。
除了有時候回憶起喬安晴,情緒無法控製的時候,喬南期基本沒有拒絕過趙嶸看著他彈琴。
趙嶸一旦在旁邊坐下,便會安安靜靜地坐著、聽著,那雙好看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的雙手。他的雙手落在琴鍵的哪一處,趙嶸的目光便落在琴鍵的哪一處。
不是為了連綿起伏的樂聲而來,隻是單純為了他而來。
除此之外,剛在一起的時候,趙嶸還買了一對婚戒。
那婚戒的設計非常質樸,隻有一圈簡簡單單的方格紋路,低調得很。買回家的當天,趙嶸便拿著戒指比劃著他的手指,喃喃自語道:“你這雙手,戴上去一定很好看。”
喬南期不喜歡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