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的曲聲還在悠揚地飄蕩於禮堂上方,舒緩、幽沉。
喬南期猛地站起的動作格格不入。
周越晴雖然聽不到電話那頭說了什麼,可這一瞬間的改變讓她心中疑惑,又產生了一種此刻的喬南期似乎彆方才好說話許多的感覺。
於是她趁機道:“喬先生剛才是開玩笑的吧?之前我把醫療團隊給了趙嶸,你不是答應了我高抬貴手,不繼續幫著阮承對付我們了嗎?”
喬南期看了一眼周越晴,那因為“趙嶸”這兩個字而帶來的一切本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情緒儘皆壓下,冷得讓周越晴將說出口的話都給忘了。
他剛才所有收斂鋒芒的動作仿佛隻是因為那通電話,一切的好說話都隻是假象。
他隻是微微低頭,居高臨下地說:“我食言了嗎?”
——沒有。
他明明隻是問了個問題,周越晴心中卻已然有了答案。
喬南期隻是答應了她不幫著阮承,卻沒有答應她,自己不動手。
從始至終,是她默認這位從楊城來的喬大少隻是幫了阮家幾下便會離開,喬南期其實從未保證過什麼、許諾過什麼。
周越晴麵色愈發不好看。
喬南期此刻根本沒有心思理會她。
他轉身想離開,可這禮堂今天用作晚宴,隻開放了大門作為出入的地方。
趙嶸既然來,必然是從那裡進來的。
——此刻人已經在門口,阮承一句話後便掛了電話,必然是在門口接人。
喬南期抬頭,看了一眼禮堂上層。
門口。
趙嶸帶著梁有君進了門,便有人走上前,他把身上的風衣外套脫了,工作人員接過,放到裡間掛了起來。
他自己穿衣不喜淺色,今天仍然是一件底色純黑的襯衫,隻胸口的口袋上掛著個裝飾的胸針,低調卻不單調。他沒有如喬南期或阮承之流那般侵略性極強的氣質,骨子裡便是平和的,可這平和也仿佛在金玉中雕出來,精致而高貴。
一同入場的人往他這邊看了一眼,都不由得停下腳步,多瞧幾下。
梁有君上前,跟在了趙嶸身後。
他遠遠看到了阮承挽著一個年輕男人走過來,那個男人有些眼熟,似乎是什麼名氣不大、頗為低調的藝人。
梁有君低聲對趙嶸說:“老板,這事我熟,你要像一點嗎?”
趙嶸以前就沒怎麼來過這種場合,對這種事情不太在意。
但他倒是知道,這種場合,有點地位的,或多或少都會帶些人,一是為了表麵功夫,三是交談的時候不至於單調。帶來的人,有的是真的伴侶,有的不過就是搭個伴。
他上一回在楊城也來過這種場合,那時候他沒有帶人,不過楊城的人當時還都當他是陳家那個三少,沒人注意他。
這方麵,確實梁有君比他熟練,他笑了笑:“你隨意。”
梁有君挽上了趙嶸的手。
他確實很有分寸,說是挽著,不過是手腕微微搭在趙嶸的手臂上,並沒有用上什麼力道。
隻是從遠處看去,倒真有那麼回事。
阮承在趙嶸麵前站定時,目光不自覺便往梁有君身上一掃,看了一眼梁有君挽著趙嶸的地方。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原來趙先生現在是這種口味?”
趙嶸目光一動,隨意道:“怎麼?‘現在’是什麼意思?阮先生知道我以前的口味?”
阮承身後還有一個喬南期,這事兩人心知肚明。
趙嶸並不避諱。
在阮承知道他在竹溪的那一刻,他就不指望能瞞下喬南期。隻是他如今安穩下來了,和陸星平結婚的事情都在幾個月前,一晃眼,和喬南期分手都大半年過去,想來一切都算塵埃落定。
喬南期……該放下了吧?
這麼久了。
這人不會到現在還執著的。
趙嶸斂下神思,往裡走,聽到阮承問他:“怎麼突然改主意了?”
“都說是‘突然’,”他笑了笑,“當然是突然就想來了。”
阮承走得很慢,不知為何,像是一點都急著進去,反而想駐足下來慢慢欣賞風景一般——要是這裡有風景的話。
趙嶸不得不跟著他的步伐,放緩了腳步。
進場的時候,趙嶸還遇到了剛好往外走的周越晴。
不知怎的,周越晴的臉色十分不好看。
見著他,周越晴愣了一下。
她皺著眉看了看趙嶸,又下意識回過頭,看了看禮堂裡頭,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可她剛打算開口,阮承卻在一旁不悅道:“周小姐,趙先生今天是我的客人。”
周越晴看了他一眼。
片刻,她意味不明地說:“原來是這樣。”
阮承在,她自然不會多留,抬腳便走了。
趙嶸覺得這兩人方才的氣氛有些奇怪。
但阮家和周家本來就不對付,再奇怪似乎也正常。
他繼續同阮承一道進去,兩人互相介紹了一下各自帶來的人。
言語中,趙嶸聽出阮承似乎很好奇梁有君和他之間的事情,三言兩語中,都帶著詢問梁有君為什麼會出現在他身邊的目的。
其實這沒什麼不好說的,阮承也不是陌生人。
隻是趙嶸心裡覺得怪怪的,於是他留了一步,含糊其辭道:“就是來這裡的時候帶上他的,他也沒地方去,我身邊也沒人,就這樣了。”
這話怎麼理解都行。
阮承還想問什麼,趙嶸卻說:“阮先生,我這次來,是想和你談談以後合作的事情。”
“你有什麼看中的項目嗎?或者,我把我們最近的資料給你送過去一份。”
他們走進了禮堂。
禮堂內方才隻有人聲,可不知為何,在趙嶸進來之後,恰好飄起了新的鋼琴曲。
這鋼琴曲開頭的音符還顫了幾下,不知是不是演奏的人突然出神亦或者是慌張了一下,明顯抖了抖。隻是彈的人水平高得很,開頭抖了一下卻全然沒有影響到後續音符滾出,曲調緩緩散開,流暢平和。
是趙嶸喜歡的韻律。
他不喜歡那些昂揚的古典曲,他欣賞不來,隻喜歡聽下裡巴人的調子。
沒想到這種晚會,居然會聽到這樣的曲子。
他腳步一頓。
裡頭有人見到阮承,正在上前和阮承打招呼。
趙嶸掃了一眼現場,看到了許多不認識的人。
這輕快的小調像是給他墊了個舒服的起勢,他方才還有些陌生、拘謹,此刻卻放鬆了下來。
也因為放鬆下來,一直以來模糊的想法此刻終於有了點決定。
趙嶸在阮承的介紹下,和來人互相認識了一番。
對方驚訝:“我看趙先生談吐不凡,人如其名啊。而且,趙先生對這裡的了解,一點都不像是剛來的外地人。”
趙嶸怔了怔。
他習慣了彆人瞥他一眼便是說“哦,那個趙嶸啊”這般的反應,驟然聽到了截然不同的話,一時之間有些恍然。
和對方交換完名片,等人走了,兩人繼續往裡走去。
阮承停下腳步時,他們站的地方正好在三樓那個擺著鋼琴的台子下方,鋼琴聲仿佛就在耳邊。
趙嶸抬眸,視線掃過那彈著鋼琴的人稍稍露出欄杆外的背影,一瞬間一股熟悉感從心底冒出。
其實都算不上是背影,他隻能隱約看到那人黑色的頭發。
偏生是這麼一個幾乎什麼都看不清的視角,他卻覺得有些熟悉。
可這熟悉感剛剛冒出來,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細想,阮承就喊了他一聲:“……趙先生?”
趙嶸回過神,收回目光,笑著同阮承說:“其實,我想和阮先生談的,不僅僅是之前說的投資。”
“該不會是又不給我投了吧?”阮承故意露出了擔憂的神色,“這我很難辦。”
“不,是我自己也想牽頭一些項目。當然,我得從注冊公司、找人、組建團隊開始做起,這些我自己會慢慢辦好,隻是之後,還需要和阮先生合作。至於做什麼……在楊城的時候,我們就談過。”
趙嶸這些年,尤其是陳大陳三還沒倒台之前,什麼都不方便,唯獨玩,玩得最多,甚至玩出了點想法。
有些想法,就算是在楊城,趙嶸也沒見有什麼人乾過,更彆提沒有楊城繁榮的竹溪。周家雖然是這一片娛樂業的老手,但其實走的是比較傳統的路子,沒太大新意。
要想插手,不是不可能。
要的是膽大。
趙嶸先前,缺的便是這一份膽大。